他们早晨离开的时候,只拿了金银细软,大部分药材都还在后院的库房里,现在正好拿来。
“我带人跟你去。”年深点了点头。
年深点了几名家将,带着两辆空马车跟顾念直奔秦家药肆。
同样是西市前面的那条大道,顾念还记得几个月前这里挤满了小摊,人群熙攘笑语纷声飘荡着食物香气的模样。
此时此刻,路上却到处都是背着包袱仓皇奔逃的身影,灯火之下,一派兵荒马乱。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顾念叹了口气,心下不禁有些黯然。
几人骑马转到义宁坊,远远地却看到药肆里透出了灯火。
顾念心里不禁一惊,不会吧,现在就已经有人开始打家劫舍了吗?
几人跑到药肆门口,翻身下马,年深将顾念拦在身后,自己过去拍了拍门板。
“谁?”里面传出戒备的男声。
顾念闻声却松了口气,是井生的声音。等等,井生不是早上跟着马车走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
“是我。”顾念连忙应道。
门‘吱嘎’一声,打开道缝隙,井生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脑袋,看到门口站的真是顾念,才放下心来,“小郎君,你可回来了,这一天你都去哪儿了?”
井生连忙打开门,将众人让了进去。
顾念这才发现,井生的另一只手还拿着根手腕粗的木棒。
“还知道回来啊?”柜台里面的人不紧不慢地瞥了他一眼,却没停下手上整理药材的动作。
阿舅?
看到药柜前的人,顾念不禁有些吃惊。怎么连秦染都在?
“过来让我看看。”秦染放下药屉,拎起灯笼照在顾念身上,上下检查了一遍他身上的那些擦伤,确认没有问题才放下心来。
“阿舅你怎么回来了?”
“你以为就你会跳车啊?”秦染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傻乎乎的。”
跳车?年深诧异地看了顾念一眼。
被戳破的顾念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而后又想起现在状况,着急地往后院的方向看了看,该不会所有人都没走吧?
“放心,只有我和井生,你阿娘他们都跟着马车走了。”秦染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阿舅,现在长安特别危险,你跟井生也赶紧走吧。”顾念抢走秦染手上的药屉,想赶紧劝人离开。
秦染看了眼年深,又看向顾念,“你走吗?”
“我不走。”
“你不走我也不走,我答应了你阿娘,要把你安全带回去。”秦染重新拿起药屉,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姿态。
顾念:……
“既然如此,不如先请移步到年府,至少也安全些。”年深建议道。
这次秦染倒是没反对。
他跟井生这个白天也没闲着,早就想到了打起仗来肯定会特别缺止血之类的药材,一天都在整理药肆里的库存。
这会儿顾念和年深派人过来,正好直接就能搬走。
将所有的药材搬上马车,顾念正要扶秦染上车,秦染却突然顿住,看了年深一眼,“你们缺医师不缺?”
年深沉默了半息,像是在揣测秦染的意思,而后缓缓点了点头,“自然是缺的。”
“那边有位现成的神医,你敢不敢用?”秦染指了指大理寺的方向。
顾念跟年深对视了一眼,都知道秦染指的是岳湎。
年深抬手招来一名家将,低声吩咐了两句,又解下腰带上的鱼符递给他,那人骑马朝大理寺的方向奔了过去。
顾念以为没事了,正要扶秦染上车,对方却再度看向年深,“有钱么?”
年深:???
顾念:?????
“有倒是有,但是数量不多。”年深拽下自己腰间门的钱袋,递给秦染。
秦染掂了掂钱袋,“少卿别误会,我只是下车匆忙,没拿钱袋,稍后自会归还。”
“我还我还。”秦染气不顺,顾念也不敢惹他,连忙乖巧的应声。
秦染似乎满意了些,对着有些迷茫和顾念和年深道,“跟我走。”
“阿舅,你要去哪儿?”
“笨,当然是买止血生肌的药材,等真打起来之后,你以为咱们家那点库存就够了?”秦染‘嫌弃’地又戳了下顾念的额头,“现在那些家伙急着要跑,东西又带不走,肯定给点钱就卖。”
顾念:…………
秦染估计得没错,所有的药商都忙着收拾细软跑路,手上的药材根本带不走,被他从脚脖子上砍起,全部收入囊中。
几人跑了一圈,将秦染平素认识的药商差不多搜刮干净之后,已经到了亥正时分。
众人正忙着将药材运往年府,就听见不远处的朱雀大街方向传来车粼马萧的嘈杂响动,顾念疑惑地抬眼看向年深,?
“应该是他们走了。”年深淡淡地道。这么大的动静,只能是人数众多的镇东军。
年深正要跃上屋顶去仔细看看,瞥见顾念的眼神,便问了一句,“想看吗?”
“嗯。”顾念用力点头。
年深伸手揽住他的腰,足尖点地,跃身而起,没几下就带顾念跳到了附近最高的那座酒肆的屋顶。
年深从锦袋里掏出自己的望远镜,抻开之后看了两眼,长叹口气,递给顾念。
夜色浓重如墨,逃出长安的长队燃照的灯笼将整个朱雀大街照得灯火通明,最前面是镇东军和十六卫,护着吕青和他的那些心腹,心腹们的家眷。
镇东军加上长安原来的十六卫,明面上布防兵力号称有十三万,虽然其中滥竽充数者众,甚至还有不少是吃空饷的,但至少也有将近十万的兵力。
此时此刻,这些原本应该站在最前面保护长安的人,却跑在了最前面。
再后面是那些豢养着家将的权贵,之后跟着的是许多商人的马车,在后面是牛车,骑驴的人。
最后是那些没有代步工具,只能靠自己双脚走路的平民。他们要面对的状况或许比留下的人更残酷,除了千里奔波的劳累和辛苦,疾病和饥饿的侵袭,还有安全问题。
真遇到契丹人追击的时候,镇东军会保护那些官员的家眷,却不会保护他们。
浩浩荡荡的灯火一直绵延到南边的明德门,然后顺着官道绵延而出,迤逦奔向蜀州的方向。
“他们走了,咱们行动起来反而方便。”顾念放下望远镜,见年深一脸落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安慰他。
“嗯。”年深垂下眼皮,仔细的将望远镜收好,装进随身的锦袋里。
“还缺什么?看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点问题。”顾念故作轻松地道。
年深苦笑了下,“人,武器,什么都缺。”
武器?对了,墨青那边的千步神弩和投石机不知道怎么样了!
顾念猛地想起自己和墨青讨论了几个月的东西。
“墨青还在吗?”
“他应该现在还没走,”年深皱了皱眉,“说是在弄什么东西,神神秘秘地。”
“好东西!”顾念眼睛一亮,拽住年深的袖子示意他带自己下去,“快走,趁现在有时间门,赶紧去趟墨家。”
“你知道他在弄什么?”
“大概是知道的。”顾念看着年深,漂亮的眸子在夜色里闪闪发亮,“或许能让契丹人闻风丧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