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他们不是遇到黎墙昨晚说的抓壮丁了吧?
八卦变成现实,回忆着昨晚席间听到的事情,顾念有一瞬间的恍惚。
冲在最前面的兵丁已经跑到了门口,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目间依稀还有未完全褪去的稚气,他用手里的枪杆杵了杵地面,右手手指划过年深吴鸣和还在炕上的顾念,“你们几个,快点穿好衣服出来。”
“干嘛?”屋内的三人装作不明白的模样,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决定暂时按兵不动。以年深和吴鸣的身手,要撂倒眼前的人逃走倒是不难,但听几个兵丁刚才所说,这次抓壮丁是要去修渝关的城墙,他们昨晚还在愁怎么混进渝关,现在这不是现成的机会吗?
“干嘛,借你们点力气,一起为守护渝关出力。”一个留着短须的男人单手扶在刀柄上,大大咧咧地跨进了院子,恰好听到他们的问话,斜睨了年深一眼,随口答道。
“兵爷,我们主家体弱,你看我们两个去行么?”吴鸣摸出腰间的钱袋,塞给最后走进来的短须男人,一看气势,就知道他是几人中的小头目。
男人用手掂了掂钱袋,揣进怀里,摸了摸唇边的短须,看向屋内的顾念,“你多大?”
顾念下意识的就想回答十九,话到嘴边,突然想起自己的假身份,连忙改口,“二十七。”
“何将军有命,方圆三十里之内,但凡十三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丁,都要为修建渝关出力。”短须男人一本正经地朝北面的方向拱了拱手,而后对着门口的两个兵丁挥手,“都带走。”
顾念:…………
得,这钱算是白给了。
“兵爷,这不行啊……”
“求您放了我们吧。”
吴鸣和年深装模作样地挣扎了两下,顾念趁着这点时间胡乱套上了外袍。
等他们走到村口,就看到那边已经零零落落地站了十来个人。他们背后,晨雾之中,依稀可以看到燕山山脉巍峨的影子。
黎墙站在最边上,看到顾念等人,一脸愧疚,“对不住,早知道昨天就不留你们了。”
他的衣服撕破了块,脸上也有红肿的痕迹,估计是因为刚才不配合的事情,被教训了一顿。
“没事。”顾念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论他们昨晚投宿在谁家,结果都是差不多的。
“阿嚏!”没等转过身,顾念就被晨风吹得打了个喷嚏,连忙裹紧外袍。年深默默站到上风口的位置,用身体帮他挡风。
众人在村口吹了小半个时辰的冷风,那些兵丁才将全村所有的男丁全揪出来。
顾念扫了眼,人确实不多,全村抓出来的,算上他们三个也就三十人。
那些兵丁押着他们赶往渝关,众人都是步行,速度自然跟骑马没办法比,直到日头西斜,双腿发直,才看到渝关城的影子。
海浪声声,空气中传来咸腥的味道。
顾念深吸口气,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指,打量着不远处的渝关城。
渝关主城的面积并不大,大约也就比他们最早路过的那座小城丰录大了一圈。
但它与长安城那种方方正正孤零零的城池状态完全不同,渝关城的城墙,如同鸟翅一样,顺着燕山一路绵延而上,延展数十里,根本看不到尽头。
正因为左靠燕山,右临渤海,这得天独厚的地势,才造就了后世的天下第一关。
无论是契丹的铁骑想要南下,还是镇东军想要攻打镇北军,不拿下这个关口,都寸步难行。
之前去平洲的时候,顾念也曾经路过这里。只不过那个时候平洲已经近在咫尺,他心心念念惦记着年深的安全,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完全没意识到,这座不起眼的小城,就是赫赫有名的山海关。
渝关城之前的守将叫王契,在契丹人南下的时候偷偷开关让路,本想着在契丹占领中原之后继续混个位置。没想到,一路势如破竹的契丹人居然倒在了长安城下,七万大军全军覆没。王契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人也被重新缓过气的方曜月杀了。
王契死后,方曜月才派何灿过来执掌渝关。
其实说起来,方曜月能动心思再打平洲,至少有一半是仗着有这座城池做靠山,对他来说,最差的结果,不过就是退回到渝关而已,他有信心,镇东军绝对无法攻克渝关。
顾念估计,何灿也是担心方曜月打平洲失利,会将战火引到渝关,这会儿才会抢着时间抓壮丁加固城墙。
穿过两层拒马布置的简易岗哨,再走近几步,众人就看到了一些挖土挑担的身影,很明显,修筑城墙的工程,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这里的督造似乎是按照片区的,每隔不远就站了个拿鞭子的兵卒,横眉立目,凶神恶煞的。不过这些人年纪明显比抓他们的那些大了不少,许多人头发都白了。
年深迅速扫了几眼四周,习惯性的确定了几个岗哨的站位和人数。
“你们几个,去那边。”短须男人推搡了几下,将顾念年深等人连通黎墙,都带到了一个大土坑前面。
土坑边有个人正在和泥,旁边还有两个草棚,几个临时堆出的土灶,上面的大陶罐里似乎煮着米汤,白乎乎。
“别说我没照顾你们。”短须男人拍了拍怀里的钱袋子,朝他们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顾念:???
很快的,他就明白了短须男人的意思。
这个时代修筑城墙,是用热的糯米汤浇土和泥,而后再夯筑成型,做成泥砖。
流程主要分为挖土,挑土,和泥,夯筑,砌墙等数个环节,其中最为轻松的活儿,就是和泥。
短须男人收了他们的钱,就顺手帮他们安排了这份最省力的工作。
负责他们这个区域的同样是个老兵卒,皮肤黧黑,额头和眼角堆着深深的皱纹。他不像别的片区的督造兵卒那么凶,也不太说话,见顾念他们几个互相认识,便示意他们自己分配一下,把活干好就行。
最后,顾念和吴鸣负责看灶填柴,往土里浇注热汤,年深和黎墙负责帮忙搅拌和泥,按部就班的行动起来。
一直忙和到小半夜,灶上罐子里熬出的糯米汤已经清得接近白水,他们第一天的工作才算结束。
修城墙是供饭的,老兵卒拎来个篮子,给他们每人发了两块巴掌大的干饼。
那饼干得直划嗓子,黎墙等人皱着眉头生咽,顾念却受不住,最后用陶罐烧了半罐热水,就着碗热水,才勉强能吃下去。
见顾念恨恨的咬着干饼,一脸郁闷,年深默默垂下了眼皮。他转身走到老兵卒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老兵卒摆摆手,便让他走了。
没过多大功夫,年深就拎着一串麻雀回来了。
吴鸣见到,不禁眼睛一亮,立刻也转身跑向树林。老兵卒掀起眼皮看了眼,没有做声。
年深将那堆麻雀放到灶坑里烤得焦熟,香味很快就飘散出来,顾念被香味吸引过去,蹲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
年深把火候烤得最好的两只留给了顾念,剩下的给周围一起和泥的几个人分了,给老兵卒也送了一只。
顾念第一次吃麻雀,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饿,反正他觉得焦香焦香的,比起烤ru鸽也不遑多让。
麻雀个头小,自然是没多少肉的,只能添个荤腥味,解点儿馋。年深分完一圈,顾念已经狼吞虎咽的把两只麻雀都吃完了,正恋恋不舍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上最后那点儿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