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坊间的说法,莫神医会在白云观门口义诊三天。但等顾念吃完饭,他们再赶过去的时候,观门口已经再次人山人海。
三人只得又走进了昨天那家酒肆。
此刻还没到饭点,三楼的包间尚有半数空着,顾念他们仍旧挑了昨晚那个包间坐下了。几人都不饿,顾念便点了两壶饮子一壶酪浆,又点了白切羊肉、鱼脍和一些下酒小菜,把酒肆当成打发时间的咖啡厅。
“看来咱们得另外想个办法。”顾念趴在窗框上,看着楼下皱眉。
他们在包间里坐了将近一个多时辰,底下的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可以想见,明天的状况也差不多,想要在义诊期间接近这位莫神医,基本已经是不可能任务。
吴鸣无聊地吹了吹额前的小辫子,“不然我晚上再过去一趟,给他扔封书信,约个见面时间?”
“他要是不来呢?”
“信里告诉他,咱们可以帮他杀方曜星?”说到最后几个字,吴鸣压低了声音,用拇指在颌下横划而过,比划了个‘杀’的动作。
年深摇了摇头,“那样他可能更不会来了。”
“为什么?”吴鸣不解。
“如果他来了,岂不就是承认了自己想杀那位?他花了这许多的心思布局作秀,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收到纸条,他只会认为事情败露了,比起赴约,更大的可能是选择逃跑或者假装不懂,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等对方露出更多的消息再做判断。”顾念说得有些口燥,端起瓷杯喝了一口饮子润嗓。
“要是怕事情败露,他不是更应该来见我们,然后shā • rén灭口吗?”
“按照他的行事风格,shā • rén应该不是首选。况且灭口也要看实力,以你的身手,送信时肯定来无影去无踪,他是个聪明人,不会看不出其中的差距。”
“不然我把轻功装得差一点?”
几人正在讨论的时候,楼下不远处突然出现两个身影,其中一个背影瘦得竹竿似的,极其眼熟。
正是昨晚出城去送钱的那两位。
那两人挤进看热闹的人群前排,无声的与莫神医交换了几个眼神,便又重新挤出人群,朝城西走去。
“我跟去看看。”吴鸣朝顾念和年深挑了挑眉,转身走出了包间。
吴鸣一去就是大半天。
对面观门口莫神医的义诊都收摊了,他还没有回来,顾念和年深只得先回客栈。
夜深人静,顾念跟年深正在讨论未来准备给特攻队配备的几样随身武器,突然觉得身后吹来凉风,转过头,就见吴鸣已经打开窗户,单手撑着窗框跳了进来。
顾念:…………
你就不能好好的走门吗?
吴鸣跟了那两人大半天,总算拿到了一条极其有用的消息,五月初二的下午,莫神医会在城外三十里的四家坡客栈投宿,他跟百戏那边的二当家等人约了在那里碰面。
五月初二就是后天,按照之前传出来的行程,莫神医的义诊明天是最后一天,这么看来,后天他是打算直接离开铁州,然后避人耳目的跟二当家等人见个面。
四家坡算是苏州和铁州之间的必经之路,顾念他们之前来的时候就从那里经过。
“这倒是个机会,”顾念手指微动,炭笔在他指间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咱们也去那家客栈看看?”
“嗯。”年深点了点头。
五月初二那天,顾念他们三个一大早就离开了铁州城,骑马直奔四家坡而去,一个时辰后,就到达了那间方圆数十里内唯一的客栈。
说是客栈,其实只是两排土屋而已,环境完全不能跟那些城里的客栈比,‘大厅’摆了十来张粗木桌子,桌面已经被油污浸染成黑色。
客栈外围用黑泥土墙圈了个大院子,方便过往的商客放置车马,风太大的时候墙壁还会掉土,吹出一团团的黄黑色‘烟雾’。
房间都是火炕的那种大通铺,最大的能住十来个人,小间住四个人也绰绰有余,三人便要了个小间。
大约是早上刚走了一批,客栈里人很少,除了顾念他们,吃午饭的人只有一桌。吃到半途,莫神医、小道童以及那两个走索青年,四人走了进来。
他们也要了个小间,然后在大厅角落的一桌坐了下去,四人边吃边小声地说着什么。
顾念跟吴鸣和年深眨了眨眼睛,正打算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装作异地偶遇,先过去跟竹竿青年打个招呼‘叙旧’,对方却先他一步站起,快步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顾掌柜,渔村一别,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青年热络的跟他打招呼。
顾念:???
连开场白都跟他准备的差不多。
“我们大当家的非常欣赏您,不知顾掌柜有没有时间,一起过去坐坐?”青年指了指自己那桌,热情的邀请他们。
顾念:…………
欣赏我?
顾念心念电转,瞬间想起了自己在岛上教眼前的青年煮柳枝水退烧的事情。现在想来,自己当时倒是有些多此一举了,身为莫神医身边的人,青年他们很可能本来就知道柳树皮的功效,只是守口如瓶而已。
突然冒出个知道自己‘神仙水’药方的人,再加上他在海上又露了一手用油镇浪,也就不难解释莫神医为什么对他感兴趣了。
“却之不恭。”顾念便半推半就的带着年深和吴鸣挪了过去,跟莫神医他们并做一桌。虽然开头跟他准备的有些出入,但结果总归还是一样的。
只是不知道,这位莫神医,到底是不是和他同样来自后世的‘老乡’?
“在下姓莫,莫寒礼。”双方互相见礼过后,莫神医左手轻摇麈尾,右手捋了捋颌下的山羊胡,自我介绍时依旧维持着仙风道骨的姿态。
“我叫顾念,两年前曾经在大理寺做过几月司直,后来世道乱了,就跑出来做商贩糊口了。这两位吴穷,吴鸣,是我请的随护。”顾念也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
他们之前商量过,年深的名字太惹眼,暂时还是用假名的好。可惜的就是当初在荒岛和船上,青年早已看过顾念和年深的样子,再化妆也是徒劳,毫无意义。幸亏眼前的几人初次见面时都很眼生,在长安时应该是没有见过的。
最后如果真的能将莫寒礼他们收用,再找机会说出实话也不迟。
“原来是大理寺司直,难怪见识渊博,莫某失礼了。”莫神医拱了拱手,“听说顾掌柜在荒岛上曾经教给他们一个偏方,在下恰好也是医师,不知可否请教顾掌柜的药方来自何处?”
果然来了,顾念不慌不忙地搬出了舅舅秦染的名号。
莫寒礼点了点头,又问起镇浪油的事情。顾念顺嘴胡扯,又把事情推到了无法查证的胡人客商身上。
两人交谈之间,另外那桌客人也结账离店了,冷清的客栈内只剩下了他们几人。
“胡人因何会与顾掌柜如此交好?”莫寒礼摇了摇麈尾,面上挂着浅笑,看不出真实的情绪。
“大概是因为我略懂些胡语,所以能多聊几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