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深只穿着件松针纹的圆领袍,显然是在房内看完密报就直接过来的,连御寒的斗篷都没披。
见他指尖冻得发红,顾念连忙回身倒了杯热饮子塞过去给他暖手,“你打算出兵袭击平州?”
“嗯。”年深握住杯子,下颌轻动,“不止是平州,我打算一路往南,至少打到幽州南面的定州或者恒州。”
按照镇东军的反应速度,等他们到了定州或者恒州,集结反扑的大军就差不多该到了。
“会不会太急了点?”顾念原本还想着他们占领北地之后,再好好的埋头发展两年,把北地的经济基础打得坚更实些,粮仓和腰包都塞得鼓鼓的,兵强马壮,装备精良,到时候再挥兵南下,岂不是摧锋陷阵,所向披靡,很快就能横扫天下?
“咱们不打过去,他们也会打过来的。”年深大致能猜到顾念的想法,但这件事不是他们不想打就能解决的。
这几年里,他们在修养生息,镇东军同样也在恢复之中,有了些许出兵的底气。眼见着他们日益做大,吕青绝不会袖手旁观,现在平洲蓟州等地的异动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就让他们来呗。”顾念撇了撇嘴,他们当初选中渝关,不就是因为这里易守难攻,占尽地利么?以他们渝关现在的兵器装备,镇东军绝对攻不下来。
当初镇东军被契丹连破十一座城池,至少赔进去十几万的兵卒,损失极为惨重,这几年虽然能会恢复些,但实力肯定照当初出兵拿下长安的时候还是打了不少折扣的。
“既然一定要打,不如以攻为守。”年深放下杯子,提笔在桌案上勾勒出一张大梁的地形草图,顺着平州、蓟州、幽州、定州、恒州的位置画出一条出兵路线图,然后又圈出了旁边的水道,“把战场放在这里,才会尽可能的减轻对渝关和北地的影响。”
看到年深标出的水道,顾念才恍然领悟年深的意思。
渝关城和北地现在物资不足的部分,大致有五成靠秋浓渡的货船从南方购买补给,三成依赖凉州那边补给,这八成加起来走的都是水道,剩下的两成,则是靠着那些零散行商的商贩们带过来。
这些物资从渝关经转,再分散到他们身后现今的二十几个城池。
这次既然多个州县调动兵力,镇东军肯定想将他们彻底铲除,永绝后患,显然不会小打小闹善罢甘休,大概率会出现围困他们的情形。
如果真的按照他刚才的说法,死守渝关,那么这条物资补给线基本就全部瘫痪了。到时候别说发展经济什么的,渝关以及其它城池去年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生活,立刻都会大受影响。
要解决这个问题,一就是重新启用陆路运货线,从草原绕行过来,二是开辟更远的海道航线。
秋浓渡的货船航线,基本是沿着内陆的运河航线走的,最初也只走到蓟州,只有最后到渝关的这一小段,是后来经河道入海,额外拓展增加出来的。
海上风浪大,天气变化无常,比在内陆的运河的行船难度大大增加,单是这一小段临近海岸线的路线,就让秋浓渡的货船吃了不少苦头。
如果全程走海道,速度无法保证不说,危险性也肯定会大大增加。
至于那些零散商贩的部分,恐怕更是会直接‘消失’。
而按照年深的计划,主动出击,先发制人,战场的位置就会被‘带’到定州和恒州附近,届时两军僵持的位置距离运河水道尚有距离,除非镇东军封锁河道,否则定然会将这场战事对北地的影响降低到最小的范围。
死守渝关只是当初他们兵力不足的最保守做法,以他们现在的兵力和状况,完全可以打得更犀利些。
就是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有什么异动。
“到时候方曜日听到咱们跟镇东军开战的消息,会不会不安生?”顾念皱了皱眉,想到另一件事。
契丹人那边他倒是不太担心,从上次方曜月倒台的时候,他们都没有趁火打劫出手抢几个临近的城池来看,契丹那边应该是被上次兵败伤得太重,现在的战力远远还没有恢复,所以主和派占了上风。
年深显然早就想到了这点,用笔又圈出了跟方耀日靠得最近的利州和青古,“以他的性格,会出兵的概率不大,不过,以防万一,那边还是要请你阿兄帮个忙看着那边。”
方耀日这人其实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能力一般,所以也没什么太大的野心,只想着偏安一隅。
他的性格在方家三兄弟里也是最为保守和平和的,平和到了甚至有些窝囊和懦弱的地步。否则他身为嫡子长兄,又是第一个进军营掌权的,占尽时间和身份上的优势,怎么会还是压不住两个弟弟,最后闹到镇北军‘三分天下’,四分五裂的地步?
渝关这边在一年之内,接连掀翻了方曜月和方曜星两人的大本营,战斗力彪悍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所以站在方耀日的角度,即使知道前面开战的消息,也未必敢动手。
当然,也不排除他会被人煽动或者出于某些特殊目的情况下突然出击,所以稳妥起见,年深才想着让顾言帮忙看顾一下那边。
毕竟他们跟镇东军开战,安番军明面上却没有跟镇东军撕破脸,也不方便去前线帮忙,正好可以留在后方,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嗯,我阿兄在的话,倒是不用担心。”顾念点了点头,顾言既然连年深都能拖住许久,防个方耀日自然不在话下,“其实认真想想,从平州到恒州这一线,到时候打下来是咱们赚的,打下来守不住,再退回来,咱们也不亏。”
“咱们一定不会亏,”年深又提笔从凉州往东边画了一条线,“因为咱们这次是东西并进,声东击西。”
“你阿叔那边也要出兵?”顾念的眼睛霎时瞪大了一圈,几秒之后也明白了。
年深当初忍辱负重来到平州的目的之一,就是为凉州争取修养生息的时间,现在那边经过这几年的发展,确实已经粮草丰足,实力日渐鼎盛,说白了,就是他预想中的几年之后北地军队的样子。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
“嗯,原本阿叔最近来信,就在跟我商量出兵的时机,现在镇东军正好送了我们一个好时候。”年深说得有些口渴,拿起刚才那杯饮子一饮而尽,顾念连忙又拎起执壶帮他倒了一杯。
“到时候,我们这边先发制人,主动出击,镇东军可以调遣的兵力势必就会都被吸引到东线来,”年深对着地图给顾念解释,“吕青那边的元气也没有完全恢复,将能调动的兵力全调动到东线的话,西线的防范力量必定会变得薄弱,到时候镇西军趁势出兵,必然会有收获。”
“耐撕!”顾念看着那张图,豁然开朗,“也就是说,镇东军继续留在咱们这边,镇西军就可以一路东来,长驱直入,镇东军调兵回去救西线,咱们这边就可以将地盘继续往南推进,到时候吕青的镇东军夹在中间,左支右绌,顾此失彼,咱们却可以东西照应,随机应变。”
见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意思,年深便点了点头,“就是这么回事。”
“那还等什么,兵贵神速,抓紧时间快去准备啊!”想到这次镇东军算计他们不成反而会吃个大亏,顾念立刻神清气爽。
年深:……
当天晚上,年深就召集相关人等,宣布了这个决定,并随即点列了将要带出去的兵将。
经过这几年的发展,他们的特攻队人数已经由原本的一百人扩展为五百人。这批人不但武艺精湛,以一敌十,堪称精英中的精英,而且各有所长,再加上精良的装备,这次出击,自然仍旧是攻城拔寨的主力。
除了攻城越发得心应手的特攻队,自然也少不了骑兵、步兵以及带队的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