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了酒店房间,发现里面摆着桌子,对面有三个面试官。
几个面试官看了他一眼,然后面面相觑,彼此对了个眼神。
明照真诚地鞠了一躬,眼眸微抬:“各位老师好,我叫明照,中京戏剧学院的应届毕业生。”
几秒钟的沉默后,终于有个面试官说话:“本人比照片强,眼睛挺好看啊,真素颜没做过?”
明照点头,不疾不徐道:“嗯是,谢谢老师。”
“有腹肌吗?”
明照:“有。”
“感情生活干净吗?没有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吧。”
明照微微皱眉,但还是回答:“没有,单身。”
面试官上下打量他:“转一圈我看看侧脸和身材。”
明照像拍定妆照一样展示了正侧背面。
面试官:“长得没硬伤,屁股挺翘的,腿也够长,行了,回去等通知吧。”
明照错愕地僵在原地,显然没想到他准备了整整两天的面试就在几十秒内结束了。
面试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下一位,刘欣畅。”
明照来不及说什么,几位面试官已经开始翻起刘欣畅的简历了,他只好客气的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哪怕感受到一点尊重,他也会尽力争取的,但眼前,他知道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他一走,几个面试官立刻轻松起来。
“你问的什么破问题啊,也太敷衍了吧。”
“没办法,也不能什么都不问啊。”
“不过他长得是真好看,刚进来我都惊艳了一下,比其他孩子强出一大截,可惜了。”
“嗐,长成这样的,以后有的是赚钱的渠道,你操心这个干嘛。”
“人家不是说黑红也是红吗,有黑料也不是不能捧。”
“咱公司没必要走邪门歪道吧,反正老大交代不要了。”
……
然而刘欣畅一进来,几位面试官却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虽然被交代过这位是刘总的朋友,但偏偏排在明照后面,长相的落差未免太大了点。
但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红与不红,有无人捧,与长相和实力都不正相关。
“不错啊,刘欣畅,挺周正的嘛......"
声音渐渐缥缈,房门缝隙里隐约透出面试官和刘欣畅的开怀大笑。
明照不傻,他能看出面试官对他的敷衍。
对方对他的专业素养完全没有任何兴趣,甚至连关注外貌的语气也是轻佻的。
他只是想不通,既然不想要他,为什么让他来面试。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面试的房间,然后没和任何人交谈,在别人好奇的目光下,径直走到电梯间,乘电梯下楼。
他看着电梯镜子里自己的脸,脑海中又浮现出柠檬台制片人的话——
“你找理由把秦凌甩掉,我们让你做主推,保证一年你就可以大红大紫。”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
明照睫毛尖抖动了一下,稍长的发梢柔软地搭在眼前,将光影切割成交叠的两瓣。
镜面反射出他清秀精致的五官,还有那双落寞低垂的,缀满碎裂光亮的眉眼。
“谢闻卓先生想让你搬回公寓去,你母亲也……”
电梯稳稳停在一层,随着轻悦的“叮”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冷气灌入,光影开合,明照回神抬眸,目光正撞上面前人的脸。
猝不及防的冲击让他片刻耳鸣,狭窄的电梯间,仿佛窒息的真空罩,将一切隔绝在外。
熟悉又陌生的轮廓,滚烫地刻在了他的眼底。
他从未想过,会和谢沂在这里重逢,哪怕七年未见,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谢沂。
谢沂身穿休闲黑色衬衫,因天气热,不拘小节的解开了两颗扣子,轮廓分明的锁骨中间,坠着条星图银链。
他身材颀长,比明照高半个头,此刻两人相距不足半米,自外而来的光线和音量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明照在他身体的阴影里,望着那张比七年前成熟深邃得多的面孔,看见琥珀色眼仁中的淡漠桀骜,心脏仿佛极洲天气里的一捧温水,瞬间凝固得密不透风。
尘封多年的记忆呼啸而来,清晰刺骨,以至于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眼睛还狼狈地蓄着泪。
他动了动唇,唯有那句称呼,卡在胸口里,像被水泥封砌,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
十三岁那年,他跟着明婉迎来到谢家,第一次见到谢沂。
他忐忑拘谨地走过去,用汗湿的小手拉住谢沂的手指,仰起头,漆黑明亮的大眼睛望着他,像明婉迎教的那样喊他:“哥哥。”
谢沂十六岁,桀骜不驯,连正眼都没瞧他,只是勾唇嗤笑:“演什么兄友弟恭呢。”
他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叫演戏,他只是很没有安全感,所以愿意黏着谢沂。
谢沂跟朋友打球回来,听到篮球撞击地板的咚咚声,他会从床上一跃而起,来不及穿鞋就冲出去,兴奋得满脸通红:“哥哥怎么才回来,下次带我去!”
谢沂会抬手掐住他的后颈,阻止他毫不收力的熊抱。
有时候也挡不住,被他扑了个满怀,差点踉跄摔倒,谢沂虽然表情不耐烦,但下意识的动作,却是揽住他的腰,防止他站不稳。
他曾经,努力地融入着谢沂的生活。
但后来,也是他残忍地说——
“你的贵族妈背叛你爸,你的混账爸又背叛我妈,你们一家都只会玩弄别人感情,谁碰到你们谁倒霉一辈子!”
时至今日,这些声音仍旧刺耳,刺的他心脏隐痛,却伤不见血。
就像明婉迎说的,他不该迁怒谢沂,他心里清楚,可十五岁的他还做不到克制和忍耐。
“借过。”
低沉冷淡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谢沂目光平静的从明照脸上扫过,没做一秒停留。
他迈步进了电梯,手臂从明照的袖边擦过,带起微不可见的摇曳,空气中随之弥漫起甘涩的雨杉香。
他仿佛根本没有认出面前的明照。
谢沂身后,一位西装笔挺长相清俊的青年跟了进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却瞥了一眼明照,抬手按住电梯门,友好地问道:“先生,要下去吗?”
明照抿得嘴唇发白,由脖颈自耳根涨红,颈间血管快速跳动着,肆无忌惮地暴露着主人的慌乱。
他立刻扭开头,背对着谢沂,垂下眼睛,一声不吭地走出了电梯。
他背后出了很多汗,好在衬衫的布料不错,掩盖了太多难堪。
不过大概是感冒的余韵,在巨大的情绪起伏后,他只感到不真实的眩晕。
他听到电梯门在他身后闭合,就如大厅突然而至的透彻冷气,让他清醒的意识到,他与谢沂,根本是咫尺天涯。
就像他只能一次次地赶来中京酒店面试,而谢沂可以在这里拥有专属房间。
他们之间短暂且多余的联系,不过是父母那段不堪回首的婚姻,一旦父母婚姻破裂,他和谢沂就不再有任何关系。
“先生您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明照低声让过门童礼貌的问询,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中京酒店。
电梯缓缓上升,电梯里,唐宁夏看向镜中那人冷静的脸,不客气地戳破:”谢总,刚才您的呼吸频率乱了,动作也比以往僵硬紧绷,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您轻吸了一口气,没猜错的话,对方就是……”
谢沂掀起眼皮,瞥了身边人一眼,声音带着威压:“唐宁夏,我妈让你追随我,可没让你审查我。”
唐宁夏一脸公事公办的严肃,语气却是格外轻松:“谢总,明照身上的味道好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