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过去,续梦心才接过了外乡人递到身前的那本画册。
她盯着上面图案精致的剪纸,一页又一页的翻了过去,直到上面浮现出不算太陌生的字迹,那双无神又空荡的眼睛才渐渐带上几分活意。
看到画册里阿云姐还提到自己,且用了‘还没醒’,再算着时间,那缕抓住的头绪逐渐清明起来。
然而,原本传达着喜悦与欢快的字句很快就变得杂乱起来。
阿云姐似乎发现了族人们某些不对劲的事情,还一口断定这是‘错误’并且‘犯法’。
画册上并没有写清楚到底发生些什么。
续梦心也只能从这些外乡人了然般的神情中猜测摸索,也许阿仪哥一直以来瞒着她的,也正是阿云姐姐发现的这件事情。
犯法、救人、没有用…还有哭……
再联系着多年来族人们对外乡人傍晚时总那些是过于热闹的邀请,以及每次或是黑夜或是白天都会遭遇上一次的贼人,还有偶尔天亮之后某些宅院就会换下来的大红剪纸。
更是存在好些明明不是那群跟着来录制节目,却突然出现在族人家中的陌生年轻面孔。
续梦心微微睁大了双眼。
族兄族姐们多年来性情越来越古怪,不仅从不离开镇子半步,对剪纸更是偏执无比,仿佛什么都能牵连到剪纸上,且待外乡人时而冷漠又时而热情。
她没想过……
也从不认为那些连山间野兔都不会轻易去打扰的族人会做出什么残忍的事情,明明少时还说过山里的生命都有灵,都有属于它们的自由。
这么多年来,在她眼中,族人就算是对待那些外乡人,最过分的事情也就是殴打,随后再驱逐出镇。
续梦心将那几张字迹已经重到几乎划破纸张的图册页码来回翻动,仔仔细细,看了又看。
她还是不愿相信。
但白纸黑字,不管是脑海中浮现出来的那些偶然间见到过的种种画面,还是不愿再多说半句话的祖婆,以及私下与外乡人会面的阿仪哥,全都在反复证明她的猜测。
怎么…怎么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族人们竟变得面目全非。
续梦心在记忆里搜寻着族兄族姐们熟悉的欢快笑颜,这才惊觉,自她醒来后,就再也没见过族人们露出那样的表情。
仿佛套上了层层假面,又扣上道道沉重的枷锁。
就连笑都不再是那般的轻松明朗。
她合上画册,抬头注视着眼前满是纸制物的房间,缓缓抬步,走了进去。
玩家们瞧着续梦心的脸色变了又变,用了极大的力气收敛所有的表情,到最后才全归于苍白。
又看到人打算往屋里走去,便纷纷让开脚步。
只见对方站在精致剪纸制作而成的大桌子前,抬手似是想触摸一下桌面,却不知道在犹豫着什么,久久都未曾落下。
就这样维持着这么个动作,又过去好几分钟。
……
NPC的想法他们也摸不透。
在场的玩家也不是每个都成功进入过这件屋子,毕竟无尽的开锁道具几乎都是存在着几率性,而这件房子,明显又不能普通的□□能开启。
等了许久都不见续梦心有些什么新的反应,还是呆呆愣愣的注视着桌面,手维持着那欲碰未碰的动作。
众人便在屋里搜找起线索来。
鉴于还有个NPC在场,而屋里的纸制家具明显也着实诡异,模样瞧着和某对小夫妻偷走的轿子和马匹极为相似。
他们翻找的动作也不敢太‘冒犯’,规矩礼貌得很。
而严天宇和周清行几人则是快步走到了里间,默默把皮箱往衣柜里面深藏了些许,那么个拳头大的破洞,实在是不太好见人。
解释倒是能解释。
可就怕续梦心不愿意听。
设身处地,换作他们是续梦心,也肯定不会乐意一群不算太熟悉的陌生人来破坏自家姐姐屋里的东西,即便只是个皮箱,都糟心得很。
姜时时见着同伴们遮掩破洞皮箱的动作,再看外面捧着画册呆呆愣愣的续梦心,难得也有些小小的心虚。
提着小花灯的他默默走到了游无肆的身后,不大高兴的伸出尖尖爪子,使劲戳了两下坏哥哥的后腰。
他可不是故意的!都是坏哥哥,非要一力降十会!
也是听话,才伸出小拳头的。
很快,其他玩家就把屋里那些不属于剪纸的东西全都翻找了出来。
在严天宇等人无声的眼神示意下,省略某个破了个大洞的皮箱。除了摆在明面上的东西之外,角角落落中的全都搬了出来,一件又一件的仔细检查着。
而这时,续梦心那伸出许久又许久的手也终于触碰在那剪纸纹路清晰且灵巧精美的桌面,大概是终于做出了决定,抚摸完桌面上的剪纸纹路后。
她抬起脚步。
每走到一处新的地方,就用手轻轻触摸着纸制家具上的镂空剪纸,苍白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让人摸不透心思。
在场的玩家可没有续梦心的胆子。
剪纸家具如此诡异,不到万不得已,他们绝对不会去触碰。
再说了,续梦心不仅是副本里&#,还是续族人,手上少说也有点剪纸艺术家的绝活在身。对方摸着确实没事,但到他们这些所谓的‘外乡人’手里,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些什么禁忌。
续梦心没有注意四周的外乡人,从外面的小厅缓缓走到屏风隔着的里间,视线也从纸制家具改落到各种儿童玩具以及某些护肤用品上。
她看着这些极具生活气息的小物件。
几乎能想象得出阿云姐带着两个活泼可爱的娃娃在屋里时的画面。
最后,目光扫过那挂着几套设计鲜明长裙以及不少童装的衣柜,缓缓闭上了双眼。
究竟是发生了些什么……
为何阿云姐的孩子会躺在冰冷的坟地里?
续梦心比谁都清楚族人们对孩童的珍爱,就算阿云姐是第一次带孩子回来,大家也肯定都是当成自己的孩子宝贝着疼宠着。
就算再丧尽天良,也绝对不会打幼童的主意。
像是她……
这么多年来,所有族人都遮着掩着瞒着,做出一切没有太大改变的模样,就因为在其他族兄族姐眼里,自己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想到这,续梦心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转身就朝屋外走去。
即便她如今脑海中没有半点关于那两个孩子的记忆。
但光是看到屋里那些零零碎碎的孩童玩具,不仅升起强烈的熟悉感,心中的悲痛也都丝毫做不得假。
也许,在她遗失的那段记忆里,有过许多关于两个小宝贝美好的回忆。
续梦心不想再耽误时间。
真相很有可能就在阿苏姐的房间里,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也该是她面对的时候。
玩家们见状,纷纷跟上了续梦心的脚步。
而站在游无肆身后的姜时时见续梦云已经走出房门,终于松了口气。
做坏事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也不知道那些坏人为什么总是要去做坏事,难道不觉得煎熬吗?
续梦心的动作很快,几乎是带着跑,快步就走到了续苏的房间门前。
走廊四周那一张张已经发黄的稚童剪纸将她团团包围,胸口越来越闷,双手也微微颤抖。
开锁原本不是件难事,但在这种真相越来越近的情况下,一时间,手上的钥匙竟对不齐铜制大锁,过去大概半分钟,她才终于将这有些实紧的锁扭开。
随着老旧木门推开的吱吱声。
众人很快就看到黑暗中那与正常房屋无异且都落着层厚重灰尘的家具与摆设。
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
但就是太过正常,反倒是和隔壁续云的满是剪纸家具的房间形成鲜明对比,反倒是透露出了丝丝说不清也道不明的诡异感。
玩家们也不敢直接进去查探,即便看到续梦心先冲了进去,他们也依旧按步照班,沉稳冷静的拿出道具进行试探。
确认没有任何的危险也不会触发规则,这才跟上续梦心的脚步。
进去后,先是扫视了一圈满是灰尘的房屋。
除去桌上有个缝制到半的虎头帽子与针线及锈棚外,其他摆设都正常得很,所有东西也都整整齐齐,即便隔着灰尘与岁月,各种精致小物件的点缀也都透露着女性独有的温婉与娴静。
续梦心看到屋里的模样,有些愣,眉头微皱,似乎同样不明白为什么两个明明只相隔一堵墙的房屋,内里的家具模样却有着这么大的差距。
她很快就回过神。
忽略异常,开始在屋里搜寻着。
见状,玩家也纷纷动用起道具,寻找着屋里的异样。
即便这个房间看起来无比的正常,但有续云那间屋子在前,他们也不敢轻易触碰,借用着各种道具开始寻找。
然而,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出任何的异样来。
就连堆在书桌上的厚重账册,都翻开一页又一页的看过去,除了偶尔会看到房客的那些名字被红笔圈圈勾勾外,也不再看到其他的涂改与字迹。
只匆匆扫了几眼,便飞快放下了账册。
倒是赏卿云,接过了那些账本,仔细的翻查起来。
目光落在那些被圈起来的房客名字,翻页的指尖微微停顿,虽然并不是每个都认识,但偶尔也划过那么一两个似曾相识的名,也不是她记忆力太好,主要是这些人都太过糟糕,糟糕得名字都给她留下不怎么美丽的印象。
而这些个人名都被红笔圈起来,也足以证明着某些事情,至少这些人是到过这个副本的。
她来到无尽多久了呢?
虽然也不到六七年,却仿佛已经过去半辈子这么久,每次的‘游戏’,都像是最后一场,时间不由得也就漫长起来。
旁的不提,再说这账册。
无尽中的年月就一定代表着副本的时间吗?
账册是二十多年之前的事情,但这些玩家却是五年前,自无尽规则出现变动后神陨过半时出现的那批新玩家。
赏卿云神色未改,她将账册一本一本的翻动,在见到黑笔圈起,更为熟悉并且早就迷失在副本中的排行榜大神名字时,毫不犹豫的翻到了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