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下意识抬脚跟去,紧着嗓子问:“陈总这是要去哪儿?”
“后山。”
杨帆脸色再度变了变,知道自家老板这是亲自要去寻人。
陈宴沿着枫山后山的那条青石板路就一路下去,脸色阴沉得吓人。
他似乎完全没再顾及自己的身份,但凡是见着比较奇怪的地方,他就会亲自顺着青石板路一侧的悬崖下去。
他完全没将他满身高定的西装放在眼里,也没将他矜贵的身子放在眼里,他甚至像个专业的救生员一样,不畏艰险的两手攀着悬崖上的灌木一点一点的往下爬,往下找,也任由杨帆在后面颤巍巍的劝说和呼喊,他都像是听不见一般执著的顺着悬崖往下爬,整个人看似坚定,但却又变相的有些失控和疯狂。
直至天色黯淡,夜色临近,林子里的夜风肆意浮荡,卷得周遭树叶沙沙作响。
在这种阴沉而又诡异的气氛里,也在杨帆口水都要劝干的时刻,陈宴终于从灌木丛机械般的拖着双腿登上了山间的青石板路并坐定。
也是这个时候,陈宴的双眼像是突然没了光,历来挺拔的脊背,这会儿也有些弯。
杨帆僵立在陈宴身边,一时之间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目光紧紧的落定在陈宴那微微弯曲的脊背上,也是第一次,在陈宴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根本不可能属于陈宴的压抑与落魄。
“杨帆,吩咐下去,但凡能找到周棠的人,悬赏千万。”许久,夜风凛冽里,陈宴沙哑得像是被什么东西砸断了的嗓音低低扬出。
杨帆微微回神,目光颤了许久,才低低的应了一声,也似乎,内心深处,仿佛也淋漓尽致的感受到了陈宴的悲伤和绝望。
是的,绝望。
一种根本不可能属于陈宴的,绝望。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山间的气温也开始变得凉寒。
枫山半山腰的一处稍稍平坦的地方,周棠正守着有些发烧的徐清然焦头烂额。
当时失足从青石板路摔下来,因着徐清然拉着她的衣袖,她便将徐清然也扯了下来。
她没想到徐清然那会儿竟没松开她,更没想到摔落后的徐清然竟会不顾一切的拉着她将她抱住,整个人以一种将她围裹而又保护的姿势,护着她一路控制不住的往下滚。
枫山后山的地形陡峭而又复杂,但枫树和灌木众多,也正是因为这些植物的撞击与阻挡,才使得她和徐清然滚到了这个稍稍平坦的地方就难得的停了下来。
整个过程,她虽被徐清然护在怀里,但一路撞击着摔下来,全身似如散架般疼痛,也不知哪些地方骨折了,根本站不起来,而一路护着她的徐清然的情况更是不容乐观,他满身是血,脸色惨白,即便这会儿周棠循着他的指导用外套衣料为他包扎过伤口了,但徐清然的脸色依旧苍白,整个人躺在地上虚弱得连呼吸都微弱着,甚至天色逐渐黑下来时,徐清然就开始发烧了。
周棠守在徐清然身边担忧至极,眼眶红了一天。
她一直都在祈祷有人来寻她,也祈祷着徐清然在清然小筑的家人来寻他,然而这么久过去,并没任何人寻到这里。
她这条命尚且不值钱,没了就没了,可徐清然不能是这种下场,他是被她连累的,且又心地良善到这种程度,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她一起死在这里。
“对不起徐医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眼见徐清然这会儿因为高烧而浑身发冷发颤,周棠心头的恐惧和愧疚感越发浓烈,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努力的伸手将他抱在怀里,企图用身上的温度来缓解徐清然身上的寒凉,嘴里一遍遍不住的朝他道歉。
然而相较于她情绪的崩溃,高烧而又发抖的徐清然却格外的平静。
他并没有因为病痛和身体的伤而歇斯底里的痛呼,也即便他这会儿脸上全是不正常的红,整个人也没有半点绝望和悲凉的感觉。
他似乎永远都是阳光的,干净的,纯粹的,温柔的,直至到了这个时候,也即便安慰了她很多次,他还是在耐心而又笑着的朝她继续安慰,“你别哭了,别道歉了好不好,哭多了就不好看了。我这会儿也只是受伤过后的正常发烧,过了就好了,没事的。而且今天这事真不是你的错,如果不是我强行约你来这里,你也不会出这种事,所以如果真论起对错来,是我对不起你。”
他的嗓音是颤着的,崩着的,虚弱的,但笑容却是抵达眼底,目光里的宽慰和安抚,也是真实的,带着一种强烈而又耀眼的安全感。
却也正因为他这般的良善温柔,周棠眼里的泪便越发的止不住。
所有道歉和后悔的话都已经说了太多太多遍了,她起初也本来因着徐清然的安抚而强行的镇定这,坚强着,奈何徐清然这会儿的突然发烧,身体情况突然的恶劣,便像是彻底砸断了她心中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她知道徐清然的情况已经很不容乐观了,也知道他这会儿颤抖冰凉的身子有多么的危险,可她却无能为力!
她没办法让自己站起来去找人过来帮他,没办法让他的高烧降下来,更没办法带着他脱离这场本不该属于他的困境!
又如果她昨晚真的决绝一点,努力一点,不再任由自己内心的阴暗和向往去自私自利的贪念徐清然身上的阳光和温柔,那么,徐清然是否就能彻底的躲过这一劫。
“别哭了好吗?我真没事。也即便我真有个什么,那也是我命该如此,与你没关系的周棠。”昏暗的光线里,眼见周棠哭得越发悲痛,仿佛整个人都要彻底崩溃似的,徐清然眉头紧皱,眼里再度溢出怜惜与无奈,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周棠的手腕,再度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