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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难自禁(2 / 2)

慕云月抿了抿唇,“再给女儿一些时间吧。女儿想清楚了,自然会去和娘亲说的。”

她睫毛纤长卷翘,低低覆在那双乌黑的双眸之上,烛火透过灯盏绢面,在她眼睫上滑过,光华幽微。

丹阳郡主静静瞧着,心里说不出的怜惜,知道这事也急不得,叹了口气,道:“好,都随你。”

*

乾清宫。

雨水洗濯后的夜空,总是格外澄澈干净。月亮挂在枝头,明亮得就像给夜幕烫了个洞。

银辉洒在庭中一株满开的红杏树上,绯红的颜色清淡下来,变得如水般轻透。

卫长庚仰头立在树下,眉眼难得温和,也不知在赏月,还是在赏花。

晚风徐徐,花瓣簌簌落下来,铺满树冠底下一片地,也落了他两肩。

小福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他是刘善的干儿子,之前只在乾清门外洒扫打杂,五年前才调到御前侍奉。

这棵杏花树,便是那时候种下的。

陛下喜静,待不惯热闹的地方,也不喜欢过于明艳的颜色。乾清宫里的摆设,也一直以素淡为主。似这样鲜亮的花朵,过去都只能栽在乾清门外,近不得御前。

直到五年前,陛下秘密去了一趟卢龙城,带回来几枝杏花,千珍万重地种在庭院中。最后只有这一株活了下来,陛下便更加看重,浇水、除虫都是他亲自上阵,从不假旁人之手。

每每遇上什么烦心事,他便会来这树底下待上一会儿,什么也不做,就只是静静站着。没多久,他心情就会自然而然变好,比旁人宽慰百句都管用。

若不是亲眼瞧见,很难想象,这样冷情冷性的一个人,居然会如此看重一棵花树……

“你师父去汝阳侯府颁旨,有多久了?”

面前人忽然发问,小福打了个激灵,迅速收回思绪,拱手笑道:“回陛下,有一个时辰了,想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卫长庚挑了下眉,眸光明显柔和不少,“给外祖母的寿礼都准备好了?”

小福道:“都已经按照陛下的吩咐,预备妥当。还有给林家小公子的礼物,也都已备齐。陛下是打算过去赴宴,还是像往年一样,给老太太拜个寿就回来?”

这话不用问,小福也知道答案,陛下那么讨厌热闹的人,定然不会在宴上多留,自己也不过走个过场,随便问问。

熟料这回,卫长庚竟是沉默了,许久才有了声音,却是问:“慕家是在这次受邀之列吧?”

小福一愣,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个。

凭丹阳郡主和林太后的关系,慕家自然在受邀之列。听这话茬,陛下应当也是希望慕家去的,可……

除却刚刚送去慕家的圣旨,御书房其实还有一道旨意,预备在明日早朝颁布。

上头明白写着,让汝阳侯夫妇代替圣驾,去通州慰问此前因剿匪而罹难的兵将家属。出发的时间,正好是林老太太大寿之日。

慕家长子现还在南边剿匪,汝阳侯夫妇再一走,家里头都没人了,还怎么赴宴?

圣心可真是难测。

小福暗叹。

面前人也没打算解答他的疑惑,听他回了句“是”,便扬了扬眉,让他们都退下。

一阵悉悉簌簌的脚步声后,庭院中只剩卫长庚一人。

春夜的晚风尚还料峭,他肩上与夜同色的氅衣,都透出几分湿冷的潮寒之气。他却还立在树下,一动不动,仿佛感觉不到寒冷一般。

风卷花香,从鼻尖流淌而过,他不由想起前世,自己处理完娄知许和南锦屏的谋逆案,判了凌迟,将这消息告诉她的时候。

那也是个杏花满开的日子。

她坐在花下,眼睛蒙着白绫,笑起来比满树杏花都好看。

美人钩毒已经入骨,她却还有心情跟他玩笑:“真可惜,证据都是我找的。若是能报上去论功行赏,陛下总得奖励我些什么吧?”

他知道,她只是不希望自己为她担心,才故意跟他贫嘴。他也就难得糊涂,顺着她的话茬,问她想要什么。

“怎么说也得封个诰命吧?我虽未上阵杀敌,但好歹也算救国于水火。况且我还……”

说着,她沉默下去。

显然,她也意识到,诰命只能赐给官员的母亲或妻子,以她当时的处境,是加封不了的。

他转着指间的玉扳指,琢磨要怎么帮她圆话,她就先开了口:“得诰命的都是有夫之妇,似我这般妙龄少女,还是讨个‘县主’更合适。我母亲是郡主,我当个县主,不过分吧?”

“封号我都想好了,就叫‘青城’。念着像倾城,与我正般配。”

当真是个厚脸皮的小姑娘,把他都说得无言以对了。

但也不得不承认,倾城县主,也的确只有她配得上。

他知道,眼下这个时候,下旨赐封很奇怪。从小到大,他也自诩隐忍克制。哪怕薛家挑衅成那样,他也断不会冲动行事,因小失大。

也是直到遇见她,他才明白,什么叫“情难自禁”。

就像码头上,他本该回宫,不该去纠缠她和娄知许的事,却还是不顾一切追着她,去了校场;

就像长廊下,他不该惊扰她,问那些话,却还是控制不住握住她的手……

他记得很清楚,前世的这个时候,小姑娘爱惨了娄知许,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挨罚,还无动于衷。

可今天偏偏……

长风从庭中穿过,宫灯斜飞旋转,杏树落英缤纷。

卫长庚望着那片翻飞的落花,面容似明似暗地融在夜色中,难以分辨。

所以,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阿芜。”

他对着天上那轮皎皎明月,轻声问。

四下无人,万籁俱寂,唯有他的声音在月光里清晰。

禁欲又流连,寂静且欢喜。

风吹散她的名字,他固执地又念一遍。最清冷的声线,滚烫着最浓烈的爱欲。月光洒在他手臂,也都有了温度,仿佛有人在隔着时空拥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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