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马车行驶到温府门口,两人前脚刚下车,后脚程晏便骑着马也到了。
他直接把缰绳丢给了温府的门房,硬气得很。
温家人为了表示重视,也在前厅迎接,两下相遇,看到大剌剌走进来的程晏,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新妇三朝回门,没听说还把继子一起带回来的。
当然若是生母和继母乃是一父亲姐妹,倒也说得过去,可问题是程晏和温家毫无关系。
“早就仰慕温大人已久,今日我也来瞧瞧。”程晏最先开口,还作揖行礼。
只是嘴上这称呼着实不好听。
“乖儿子,你该叫外公。”温明蕴毫不客气地纠正他。
程晏眉毛上挑,冷哼一声道:“我外祖乃是威名赫赫的秦将军,保家卫国,可不是靠一张嘴缩在朝中的胆小鬼。祖父如今仍健在,我若是喊别人家外祖,岂不是对他的背叛!”
“程小少爷说得是,我可没有小少爷这样的外孙,毕竟我的外孙四岁启蒙,七岁便可作诗,押韵工整,其先生惊叹不已,连赞神童。”
对于程晏这种不给面子的做法,温博翰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呵呵地捋着胡须,看起来像是个随和的老头儿。
程晏原本想奚落一番温博翰,这个小老头儿他见识过,看起来一百几十斤,能有一百斤长在嘴皮子上,是他最看不惯的人。
可事实证明,他这回没看走眼,人家的确嘴皮子极其利索。
和温博翰打嘴仗,他只有输的份儿,还连张口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和徐侯府那七八岁的小少爷相比,他的确菜得惊人。
“光会读书有什么用,都读成了书呆子。”程晏据理力争。
温博翰没和他一般见识,程亭钰和温明蕴也上前来行礼,几个大人说话,没人搭理他。
程晏撇了撇嘴,毫不遮掩地翻了个白眼。
不愧是文人的府邸,刚踩到温家的地砖,他就闻到一股酸儒的味道,难闻得很。
今日说好了回门日,温青立也请假在家。
从程晏出现在这里开始,温青立就一直在观察他,再到后面这一系列的互动,他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少年脸上这不屑的表情,无比的眼熟,依稀有几分像从前的他。
赤裸裸地透着一个信息:没遭受过三姐的毒打。
等挨打得多了,就再也不会一副狗眼看人低的表情了,乖巧几乎是刻入骨髓了。
几人落座,席间自然热闹的交流,陈婕自然是担心女儿,但是当着女婿的面,许多话也不好问,所以有些话听起来就客套。
这种交流落在程晏耳朵里,自然觉得虚伪又无聊,他根本坐不住,时不时踢腿动椅子。
实际上哪怕他是个混世魔王,毕竟也经过世家子弟的教育,这点规矩不至于不懂,只是他这次来,本来就是让温明蕴丢脸的,他完全不配合,脸上直接写着“摆烂操蛋”四个字。
“小弟,程晏第一次来温府,你带他四处转转吧。你记着姐姐曾经跟你说过的话,他还是个孩子,若是有什么争执,你千万要保持微笑。”温明蕴轻声细语地开口,明显是想支开他,不让他在这里丢人现眼。
程晏瞬间两眼冒光,显然是求之不得。
温青立起身,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前厅。
“我舅舅也健在,没办法叫你舅舅,不过我觉得与你十分投契,不像方才那些人,满口仁义道德,半晌扯不到重点,我就叫你哥哥吧?你看可好?”
程晏主动和他说话,不仅显得特别热情,还顺带着踩了前厅里的人,再捧一把他。
温青立的嘴角抽了抽,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见少年眨巴着大眼睛,一副想与他结交的状态,不由头皮发麻。
哪怕不叫他舅舅,但他是温明蕴的亲弟弟,论辈分也是程晏的长辈,如何都不可能以兄弟相称吧。
而且这人眼珠子骨碌碌转着,明显就是满肚子坏水的模样,就差直白地告诉他,他要搞事了。
温青立点头,明白了,这就是个傻子。
“私下没人的时候,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无需客气。”
程晏马上搭上了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态度:“温大哥,我果然没看错你,你们温家就你一个是有血性的汉子!”
他似乎觉得温青立已经被讨好成功了,毫不客气地逛起了园子,并且开始各种打听,着重询问温明蕴送来的回礼。
温青立原本以为,这小少爷是怕继母搬太多东西回娘家,连忙不动声色地解释。
哪知程晏并不在乎东西的多少,而是很关心东西放在哪儿了。
“刚抬进来,就暂时放在偏厅的院子里,还没来得及往库房收拾呢。”
等得到这一句话之后,程晏瞬间心满意足,又草草闲聊了几句,他就自己肚子疼为理由想走。
温青立看见他这为负数的演技,着实无语住了,这是要屎遁啊。
出于可怜他有几分像从前的自己,温青立忍不住提点了几句:“好弟弟,给人当弟弟最重要的就是有自知之明,女人不好惹,特别是聪明且心眼小的女人,年纪还比自己年长几岁,能当自己姐姐的女人,就更别沾边,遇到也只要点头哈腰,乖乖当她的小狗狗,还能讨得一口好饭吃。”
程晏急得想开溜,没想到这大兄弟拉着他一直叨叨一些听不懂的话,让他更是烦躁。
“好哥哥,我问你茅房在哪儿,你给我扯什么姐姐。我没姐姐,就算有,那也是姐姐听我的话,她还骑在我头上拉屎不成。”他没好气地道。
温青立顿时无语,得嘞,他为什么要可怜一个傻子。
瞧瞧,这傻子连人话都听不懂。
他随便指了个地方,甚至连领路的小厮都没给配,果然程晏也不需要,听完转身就溜。
温家今天非常热闹,四处都是人来人往的,他去偏厅的路上,好几次都差点撞到人。
最惊险的一次是,温家又有了新客人来拜访,他刚走出去,就差点和人家撞个对脸,连忙闪身爬上树,才躲过一劫。
新客人正是温家长女温明珠,她身后还跟着个七八岁的男童,明明还是个小孩儿,走路姿势却一板一眼,活像个老学究。
哪怕没见过,程晏也认出了这个男孩儿,正是之前温博翰口中夸赞的亲外孙,徐侯府的小少爷。
他不由得撇了撇嘴,好好的男孩子,都被教成了胆小鬼。
来的人越多越好,等他事成,到时候就让温明蕴在更多的人面前丢脸。
终于进入偏厅,院子里整整齐齐摆着几口箱子,正是温明蕴今日带回来的礼物。
他仔细查探了一下,这周围竟然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他忍不住窃喜。
嘿,果然是酸儒的府邸,成日就知道吟诗作对,不务正业,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毫无违纪感。
他利落地翻墙进入,一一打开箱子,最终停在其中一口箱子前,这里面放的都是精致好看的小木匣子,应该是送给个人的礼物。
其中既有给长辈们的补品,还有笔墨纸砚,以及一些珠钗。
想必待会儿,温明蕴会当着大家的面儿,一一把礼物送出去。
他连忙摸向怀里,很快就抓出来一个东西丢进了箱子里,还认真地铺平。
那是一块藕色的小衣,上面还绣着并蒂双莲,盖在这些盒子上,乍一看像是装饰一样。
但若是当着温家人的面打开,温明蕴绝对丢脸丢到黄浦江了。
他正要合上箱子,忽然觉得脖子一阵钝痛,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甚至他的脸上还带着奸猾的笑容,在畅想阴谋得逞后的美好蓝图。
温青立伸手拿出那件藕色小衣,面色复杂,最终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最怕傻子不自知,还要对别人下手。
看,这不就被抓个正着。
*
前厅里已经聊得差不多了,温博翰带上女婿去了书房,把空间留给女眷。
母女俩说了几句悄悄话,自然是问女婿对她好不好,一律被温明蕴搪塞过去了。
实际上她的心思早就飞了,她可不信程晏眼巴巴地追上来,能忍住不搞事情。
“娘,我和小弟说几句话再回来。”
她看到温青立在门外打手势,甩下一句话,立刻就小跑了出去。
“哎,你跟青立有什么可说的!他一个没成亲的男人,懂个屁的婚后生活!”陈婕没好气地道。
“程晏呢?”温明蕴开门见山。
“被我打晕了。”温青立回道,将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
温明蕴挑了挑眉头,冷笑一声:“他就这点出息了,既然这么喜欢女人的衣服,那就帮我这乖儿子满足愿望好了。之前我送你的几套裙衫还在吧?”
对上三姐的似笑非笑的眼神,温青立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立刻点头:“在的。姐你送我的礼物,我怎么可能舍得丢。”
她凑上前,轻声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瞬间一个恶毒的计划就成型了。
温青立吓得咽了咽口水,虽然这计谋不是冲着他来的,但是这种压迫感,还是让他梦回当年。
哎,程晏啊程晏,之前都劝你了,一定要听这个女人的话,这都是前辈通过血与泪总结出来的经验啊。
“好好替我的乖儿子拾掇拾掇。”临走前,温明蕴还不忘叮嘱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