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嘉拢下眼,没有接他的话。
是蒋老太非要拉她一起,本来说去白泉公园溜达,等车开上高速,才说出真正目的地。
如果知道今天又是家宴,她怎么也不会跟。
宴很快开了,席上气氛温馨和睦,一大家子有说有笑,看着和普通家庭也没什么区别。
一片欢笑的气氛中,晚嘉尽量做到落落大方,不让人看出内心的窘迫。
好在众人态度都挺和善,毕竟对于她的存在早见怪不怪,也已经半半地,把她当成他们中的一份子。
可晚嘉知道,自己不是。
坐主位的是祝老爷子,快八十的人了,身体还算爽朗。
席间大多数话题,都是为了逗这位老长辈开心。
谈笑一段,老爷子也没能免俗地开始催婚,而他最大的孙子,首当其冲成了扫射对象。
“遇清,你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还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眼光高呗,还能怎么着?”旁边人跟着打趣。
“是我妈眼光高,随便找来的,怕她不满意。”祝遇清看着不好接近,却也会说俏皮话,逗长辈开心。
“男人还是要有个家,早立早好,孤家寡人有什么意思?”
“事业不是人生的全部,你得有生活有家庭,下班了应酬后,有人给你递双鞋都是好的。趁年轻生孩子也有精力陪有时间带,还是抓点紧,别就知道推。”
絮叨过长孙后,祝老爷子又盯上外甥,问潘逢启什么时候结婚。
蒋老太笑呵呵地答:“逢启最近工作忙,明天又要去出差,等忙完这阵,我就催他们把事给办了。”
潘逢启埋头喝汤,没有接茬。
对于和晚嘉的关系,他从来都是这样模糊的态度。
既不反驳母亲,也没有明确的附和。
祝老爷子起身,挟起一筷子肉件给晚嘉:“孩子,来。”
晚嘉连忙立身去接:“谢谢祝董。”
“你这孩子,叫外公就好了,这么见外。”蒋老太悠悠地笑。
姑娘家脸皮薄,以前听这话,晚嘉会羞得耳朵发烫,可今天她却没什么反应,瓷白的脸上不见红晕,显得有些木然。
这样子,倒引得潘逢启抬头,看了她一会儿。
因为这点异样,撤离饭桌后,潘逢启问晚嘉:“身体不舒服?”
晚嘉摇摇头,跟他谈起公事:“潘总明天出差,不带个人一起?”
“具体都谈得差不多了,走个过场而已,我待两天就回来。”潘逢启盯着她:“真没事?”
“没事。”
得到再一次的肯定回复后,潘逢启欲言又止,想了想,踟躇说:“这次等我回来……”
几声虚咳传来,打断这边的对话。
“嘛呢逢启?好容易聚一趟还有异性没人性。回家慢慢腻歪呗,跟哥几个多聊几句,打扰不了你们多长时间。”
调侃和戏谑声中,潘逢启跟着去了负一层品酒。
晚嘉被蒋老太拉在身边,听她跟一帮姐妹嫂子,聊些家常往事。
之所以姓氏不同,因为蒋老太是祝家养女。
她被祝家养得很好,接受高等教育,也嫁了门当户对的丈夫……但几十年顺风顺水的人生,却在丈夫从办公室跳下的那天,猝然起了巨变。
公司经营不善,破产退市随即发生,潘家的光鲜和平静,彻底被毁。
可当时提一提就透骨酸心的惨痛,原来几年过去,再聊起来时,也不过一件陈年往事。
中途手机震动,晚嘉起身,出去接了个电话。
电话是老家打来的,说了一会儿话,那边受信号干扰,声音断续起来。
早就入了夜,拂过泳池的风带着些尖寒的气息,晚嘉收起手机往回走。
来时还空荡的楼栏处,这会儿倚了两个边品酒边交谈的人。
正在说话的叫余松,在任职HRD,而旁边的,是祝遇清。
或许是入夜温度低,祝遇清披了件西装外套,此刻手里一支波尔多杯。
察觉到有人来,他停下轻晃酒液的动作,微斜着眼,看向晚嘉。
“祝总,余总。”晚嘉与二人打招呼。
余松看了下她来的方向,有些惊讶:“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吹风?我还以为你跟逢启先回了。”
经他一说,晚嘉才知潘逢启已离开。
她挽两下嘴角:“我接个电话。”
“晚来早走,也不知道逢启整天忙些什么。”余松顺嘴嘀咕。
他向来健谈,又主动说起酒窖那几个开了一盒雪茄,他和祝遇清都不爱那味儿,就单独避到楼上来了。
闲聊几句,话题又转到猎席新推的候选人身上,问了几句CV中有些模糊的点。
遇到甲方当面给反馈,是难得的机会。晚嘉集中心神,专注跟余松谈起工作。
祝遇清全程没有开口说话,偶尔举杯啜一口洒,多数时间,他都像个旁听的雕塑。
聊着公事的间隙,晚嘉突然睃见楼梯旁边的墙上,自己影子和另一道欣长身影重合交叠,乍一看像相近依偎,而且她还靠着那人的肩。
像被烫到,晚嘉迅速避开,哪知这动作,却正好撞到抬手喝酒的祝遇清。
杯中液体洒出,在他衣服上泼出一道深色的湿渍,并往下淋漓晕开。
“对不起!”晚嘉暗恼自己毛躁,连忙抽了纸巾递过去。
祝遇清低头,随便擦了两下:“没事。”
到底是自己造成的尴尬,晚嘉小心提议:“衣服换下来,我给您送去清洁一下?”
见她手足无措,余松正想打趣祝总衣服多,不想穿扔就是。
然而意外在于,祝遇清居然答了句:“好,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