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无话可说,只能低着头从游令身边过去,游令全程寸步不离地跟着。
两个人买了三碗粉,其中一碗是柯羽鸢的,游令负责端两碗,苏苏端自己的。
往回走的时候人更多更挤,苏苏步步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怕撞了人或者被人撞,偶尔有人擦肩过去时,她都要提着心停下。
游令见状直接把手里两碗随手放在旁边桌子上,跟人交待一句,“暂时放着,谢谢。”
苏苏察觉他的企图,刚想拒绝说不用,就被游令端走了。
“别犟,走你的。”他低声说。
苏苏停顿下,碍于现状,选择接受。
俩人一前一后往座位处走,无奈人越来越多,而且大部分人手里都端着自己的饭,走起路来更加小心翼翼。有的人无法一心二用,走两步,停下,抬头看一眼前方,再低头继续走。
忽然,一个人没注意到苏苏,直直地撞上她。
苏苏手里没东西,及时往旁边躲,可是胳膊肘却不小心碰到伸手游令的碗。
千钧一发之际,游令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把碗里的东西往身上倒。
他躲闪不及,汤水溅身上一大片,校服直接湿透。
周围有人尖叫,唤回苏苏的意识,她脸色一白,想也没想就上前拉开游令的校服外套。
他里面穿的是圆领长袖T,并不厚,身前也沾长了脏迹。
情况紧急,苏苏无暇顾及更多,拧着眉跟游令说:“你先把碗放一边去。”
说着她抬起头,视线正正好好落在锁骨处。
因为扯拽,T恤领口歪斜,锁骨露出,大片溃烂。
苏苏呼吸一窒,攥着校服的手猛地收紧。
嘈杂的环境,挤成堆的人,苏苏愣愣地看着那处丑陋的、严重的伤痕,心头没有任何起伏的情绪,只有一片茫然的空白。
她不明白,不明白他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
他明明是那么多人都仰望的少爷,却愿意沉默俯首,只为等她回头。
而她,明明只需要平淡努力就能安稳度过这三年,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控又窒息。
为什么呢。
他们为什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眼睫轻轻一颤,敛眸,眼前视线一晃,游令的手伸过来。
他一只手挡在她眼前,另一只手拿走她手里脏掉的校服。
他本意只想遮挡她的视线,却在靠近时忍不住上前一步,靠得更近。
他丢了校服,把她搂进怀里,低声说:“别看。”
鼻尖嗅到少女清澈干净的味道,顺着鼻腔,涌入眼底。
宛若干涸太久的海岸,陡然吸食了营养丰富的水流,所有细胞肌肉都不由自主松懈下来,在无尽的濒临死亡边缘,喘上一口气。
他哑声道:“没事。”
“不疼。”他说。
不疼么?
怎么会不疼呢。
她和他,他们每一个人,会不疼吗?
不会的。
是疼的。
撕心裂肺,又痛彻心扉。
插曲过去,苏苏把柯羽鸢的饭送过去,没再坐下。
周雨仰头,“怎么啦?”
苏苏神色疲累,“我不太饿,不吃了,你们吃。”
她说完没管他们什么反应,转身就走了。
周雨“哎”一声,没拦住。
柯羽鸢倒是冷静,看向游令。
游令把另一碗推到周雨面前,也走了。
周雨这才有点反应过来,“又开始啦?”
“不管,”柯羽鸢干脆利落,“吃饭。”
周雨“哦”一声,低头吃饭,吃了没两筷子,终于忍不住问:“他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柯羽鸢笑一声:“你去游令跟前说去。”
周雨:“……”
那还是不敢的。
就算她不了解内幕,这段时间也能察觉出这俩人不对劲,尤其是游令,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夺舍了。
“唉,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苏苏的事啊?”周雨咬着筷子说,“我看苏苏心情不好,都没敢具体问。”
柯羽鸢说:“差不多吧。”
周雨脑海里迅速闪过一堆乱七八糟的画面,倒吸一口气,“那肯定不能原谅啊!”
柯羽鸢大概懂她在想什么,“也没差不多到那种程度。”
“你说话能不能靠点谱。”周雨面无表情。
柯羽鸢:“是你想得太不靠谱。”
周雨:“那游少爷现在算是被苏苏治得从良了吗?”
“打断一下,”柯羽鸢说,“苏苏没打算治,她选择了直接放弃。”
“牛,不愧是我苏苏。”周雨很骄傲。
“再打断一下,”柯羽鸢,“游少爷从良?”
她冷笑,“你见过狼吃素吗?”
周雨:“啊?”
柯羽鸢笑,“肉食动物被饿太久,可不是什么好事。”
兴许哪天,控制不住本能,就掀翻天咯。
苏苏没回教室,她知道游令在跟着他,所以她直接一路去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医生见她进来,看她脸色不好就问:“怎么?不舒服?”
苏苏摇头,侧过身。
她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更没有唤游令。
游令却乖顺地走了上来。
医生愣了下,看向游令,“你不舒服?”
话落,苏苏转身离开。
游令也想离开,却在抬脚的一瞬凝在原地。
他看到,苏苏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她眼睛红了。
心脏狠狠一拧,他垂下眼眸,没再选择跟上去。
他也没有选择治疗。
这是一个过程。
一个漫长的过程。
治疗于他而言是捷径,他既然选择了面对,便不会走任何捷径。
他向来如此。
黑的白的,踏上了,就要一条路走到底。
不舒服了一下午,又没吃上饭,加上情绪起伏剧烈,苏苏头脑昏昏沉沉的。
她沿着走廊走,没有目的。
可其实校园就那么大,她的终点除了教室别无他处。
六点了,落日西沉,金光将逝。
一整天突如其来的暖阳,终于走到了尽头。
没有人能真正地回头。
就连回光返照,也不过是短暂的假象。
瑟瑟的秋风后面,是更加冷冽的冬日。
苏苏收回眺望远方的目光,张口吸了一口凉气,呛得浑身都凉了。
路过厕所时,她犹豫一下,还是转身进去。
洗把脸吧,她没有时间陷入混沌里。
她要一直清醒才可以。
只是,她没想到会遇到贾青。
轻微地顿了顿,苏苏没选择逃避离开,继续往前走。
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可躲避贾青的。
反倒是贾青,在面对她的时候应该心虚吧。
然而,贾青也并没有逃避。
甚至,在她和贾青擦肩而过时,贾青忽然说:“你之前不是疑惑为什么张老师不管游令吗?”
苏苏不受控制地停了下来。
她们错身而站,一人面里,一人朝外。
苏苏面里,任何光线都照不到她脸上,她眼睛里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她听到贾青说:“因为张老师恶心他。
“你猜为什么呢?
“因为游令,强迫了张老师的女儿。”
恰巧到了厕所开夜灯的时间,厕所里面所有白炽灯骤然亮起,刺目的光照进苏苏的眼睛里,突如其来的不适,让她晃了神。
耳朵里好像也一瞬耳鸣。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
“不信,你可以去问张老师。”
脚步声远去,厕所里响起冲水的声音,有人出来,看到苏苏狐疑地瞥了她一眼,很快又离开。
冲水声一阵又一阵,因为回音的加持,好像陷入了循环。
也让苏苏陷入僵局。
她知道自己不该信贾青,贾青一定是心存歹念,有意为之。
可……
可贾青那么笃定,又那么自信。
缓缓地,苏苏僵硬着手脚走到水池旁边,她拧开水龙头,手伸到冰冷的水里。
水砸到手背上,溅到她眼睛里。
她轻轻颤了颤眼睫,视线缓缓聚焦。
她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她发现,自己,好像信了贾青的话。
作者有话说:
2分,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