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柳夫人当年给钟济德做小时才十八岁,两人相差二十多岁,那时自然水灵灵的,这么多年下来生儿女育也很得宠。
然而原本在避祸时乘车颠簸伤了根骨,本来养着渐渐好转,偏偏三四年下来硬生生成了顽疾,乡镇的郎中医术并不多精湛,总说看不出什么毛病。
而如今柳夫人彻底变了模样。面色蜡黄,时不时咳上两声,她已然虚不胜补,连久坐都难。
出个门都要靠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扶着站稳,已经半点帮衬不上儿女的事情了。
她一见着崔净空,一杆瘦骨嶙峋的手臂从旁伸过来抓他,用破铜嗓子似的在哀嚎,叫他发善心放过自己的儿子,又跟着魔似的骂,说崔二狼心狗肺,早晚不得好死。
两个婆子手脚麻利地直接把她举起来,抬在头顶走了。
崔净空眉毛都没动一下,他走到书房门外,辩解声隐隐传来,心情颇佳的等待片刻,听闻拔高的哭喊,这才打起帘子走进去。
屋正中跪着钟芸和钟昌勋,在他们身前站着面色铁青的钟济德。
而钟府的女主人,钟济德的发妻坐在西侧的交椅上,钟老太太的年纪和钟济德相近,年近六十,面上古井无波,闭目养神,像是全然不在意面前的混乱局面。
说是不在意,却把自己那个被人算计了的痴傻二女儿牢牢护在身后,像是一座不威自怒的塑身佛。
见他进来,本来热闹的声响就被掐断了,屋里几个人的视线都一时聚在她身上。
崔净空走到跟前,双膝下跪,郑重地朝老太太和夫子磕了两个头,这才直起身子道:“学生是来向先生请罪的。”
钟济德见他一个晚上过去平平安安回来了,顾不上关照两句,他正在气头上,顺着他的话怒道:“你又是怎么了!你也和他们一样犯浑了?!”
崔净空面容平静,姿态谦卑,一字一句陈述:“学生一错在今日来迟,荒废学业;二错在行事不端,张狂妄行;三错在以怨报德,扰弄夫子家宅不宁。”
明面上好似字字都在痛骂自己,实际上全把罪状戳到钟昌勋两人身上了。
谁都知道崔净空自己昨日都被害的连夜赶往医馆诊治,难道要怪他闲着没事自己害自己玩吗?
崔二跪在那儿,活生生就是一个碍于夫子情面的弱书生。牙被打碎了也只能混着血往肚子里咽,不过是人在屋檐下,不由己低头揽错,息事宁人罢了。
看都把人逼到这个份儿上,如何不叫钟济德火冒三丈。他猛地抽出戒尺,一步跨到钟昌勋面前,喝道:
“竖子,干了那等肮脏下流的丑事,手脚不干净露出马脚,人赃俱获,事到如今还敢狡辩!你到底是说还是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