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原刑部尚书忽然请求告老还乡,圣上念其为三朝元老,遂应允,年仅二十三岁的崔净空作为天子近臣,理所应当被提拔上了空缺。
这几年间,幼帝年岁渐长,有了从太后与内阁手中夺回权柄,继而亲政的念头,崔净空便是在这个关头,有意走进了无人可用的天子视线里。
可不过短短半年,这位风头正盛、风评毁誉参半的崔尚书忽而消失于庙堂之上,说是奉旨视察江南道的漕运。
没过两个月,又赶回京城,当日进宫面圣,两人于御书房闭门足足几个时辰,不知到底议论何事。
日日如此,频繁出入皇宫一个月后,崔净空再度失去了踪影,那也是众人最后一回于京城里瞧见他。
渐渐传出流言——崔净空或遭天子厌弃,一朝贬谪在外。
崔净空于大理寺与刑部间碾转,他的青云路全然踩着许多垒起的尸骨,因而仇家自然不少,此番打听到他落难,各家都纷纷活络起来。
正是暗潮涌动的时候,许雍也暗暗打探着消息,他立在窗前,脚边半跪着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这人正是严烨。
“回主子,是卑职无能,崔净空那时找来的太快,于冯玉贞的身边安插了许多人手,东西南北都盯得死死的,卑职去晚了,因而才未得顺利带走她。前几日远远观察过,那户最近附近的新人家的确就是崔净空。”
“起来吧,怨不得你。”
许雍感叹道:“崔净空此人手腕冷硬,却不想竟是个痴情种。当初我以为三年没动静,他肯定忘了,这才挥手放了那女人,谁知晓他推拒了圣上的赐婚,不惜外调去找呢?”
严烨站起身:“主子,那接下来卑职该如何行事?”
许雍轻笑一声:“崔净空要做孤臣,却不问问那个周老贼答不答应,近些年间他们二人越发反目,小皇帝也急着从里分一杯羹,我们此时隔岸观火便好……”
他话音一低,暴露出不轨的图谋来:“待到合适的时机,再将这个消息抖落给对面,他们斗个鱼死网破,我们才好渔翁得利。”
尽管人不在京城,却在众人口舌浪尖之上的崔净空远没有他们所想的那般危急。
窄院上空明月高悬,夜深人静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暗暗推开窗户,两只玄青锦靴悄无声息落地,来人掌中握着一只瓷瓶,静静走到床边。
女人解开发髻,一头黑缎似的浓密青丝铺在枕上,小姑娘被她半搂在怀里,两人呼吸平稳,仅有头颈露在外,紧紧裹着棉被。
放置于床尾的铁盆灰烬中徒剩点点亮光,来人俯身,先添柴续火,继而两手搓热,轻轻将床上的棉被掀开一个口子,欲图从里摸索到女人的手。
隆冬的夜晚,被子内外全然是两个世界,厚重的棉被一经掀开,寒风冷飕飕跑进来。
尽管他动作轻柔,冯玉贞还是被惊动了,她口中发出一点梦呓,本是面朝着床内的喜安,背后受冷,遂扭过身,迷糊着将被角掖到身下。
崔净空的手本就于被窝里无头苍蝇似的摸索,手背正巧被压在女人的腰肢之下。
这张白净的脸颊突然转过来,正巧跟床头的人面对面,她温热的鼻息洒在对方脸上,崔净空霎时间僵住了身形,他屏着气,几乎是一点也不敢动弹了。
更糟糕的是,那股苦桔的香气又浮动着钻入鼻腔,被褥间全是她的气味,牵牵绊绊的,像是长出了手,要拉他陷入其中。
晦暗的视线逡巡在女人脸上,她闭着眼睛,两片唇瓣微张,神情恬静,好似正沉浸在香甜的梦乡里。全然不知那个白日还被再三提防过的崔净空就蹲在她身边。
崔净空极近缓慢地将手从冯玉贞腹下抽出来,手背压着一片温软,大抵是身子被硌到了,不甚舒适,睡梦中的女人还会极敏感地颤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