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美女没事吧,就这么看了两个小时了。”
“管她呢,人家给了钱,看我们洗车,平时哪有这种好事。”
“我是担心她是不是——”对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万一待会来个家长说我们骗钱怎么办。”
“……”
裴祤宁没听到他们的话,她斜靠在老板特地给她搬出来的舒服沙发上,手肘轻撑下巴,墨镜带在脸上没摘。
就算是离家出走,大小姐的体面也不能丢。
这已经是裴祤宁看的第四辆车了。
当高压水枪冲走那些灰尘污垢,当脏乱不堪变得崭新发亮,她会得到极大的满足和放松。
过去一个人在伦敦遇到不开心的事时,她也会这样,在路边找一个洗车店,点杯咖啡,就这样看一下午,比任何解压方式都管用。
今天没有咖啡,但有老板送的薄荷水。
裴祤宁端起薄荷水,刚喝到口中,眼角余光便瞥到一辆黑色的车停到了洗车店门口。
紧接着,从里面下来个熟悉的身影。
门灯昏黄,两人对望,夹杂着电风扇的嗡嗡声。
裴祤宁闭了闭嘴,只觉得这一幕遥远又熟悉。
像极了小时候和周时聿吵架,他最后无奈服软的样子。
往往到最后,她也会一声不吭地顺着他给的台阶,默认和好。
原来这么多年了,他们处理矛盾的方式还是会像过去一样。
裴祤宁放下水杯,很安静地跟老板说了声,“走了,谢谢。”
几个洗车工也循着声音看出来,窃窃私语:
“家长来了?”
“什么家长,一看就是男朋友好不好,我猜肯定是小情侣吵架了。”
“俊男靓女,是挺般配的。”
……
提着行李箱,裴祤宁慢慢走到周时聿面前,抬头看他,声音温吞,“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原以为见面会骂她,会怪她任性不懂事,会说很多很多。
但真的见到了,周时聿又一句都说不出来。
这种感觉,就跟那年看到失去父母,失魂落魄的她搬到家里来一样。
不忍心,也不舍得。
周时聿深深地吸了口气,什么都没说,把行李放到了后备箱。
“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周时聿偶尔侧眸看一眼裴祤宁,见她一直在看窗外,过去很久才很轻地叹了口气,“你实在不愿意就算了,我明天去跟你爷爷说。”
“不用了。”裴祤宁说。
有些道理虽然在气头上没能想通,但出来的这一个下午,裴祤宁冷静了很多。
她23岁了,肩负着裴祖望的信任和期望,身后还有整个君庭集团在等她接手。
裴祤宁明白自己应该成熟一点,去相信爷爷,甚至是……
相信周时聿。
他们不会伤害自己。
“我听爷爷的。”裴祤宁转身,看着周时聿,“你也要说到做到,用心教我才行。”
也不知怎么,听到回复的周时聿蓦地一松。
他面不改色地继续开车,“所以是几辆洗干净的脏车让你想通了?”
要真说,也的确有一点因素存在。
裴祤宁看到这么热的天,那些洗车小哥们就只有两台大电扇对着吹,而她——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小姐,爷爷为他操心,朋友愿意亲自教她。
世上所有的好事似乎都让她占尽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裴祤宁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算是想通这件事的根本原因。
而次要的……
出门之前,老王子在她耳边说:
“去周总那,靠近他,您就能发现他最大的秘密,您一定会震惊的。”
为了这个会让自己震惊的秘密——
裴祤宁看向周时聿,唇角翘了翘,“也有些特别的原因,不过不能告诉你。”
周时聿不禁失笑,懒理她的故弄玄虚。
裴祤宁注意到他这个貌似不屑的表情,嗤了声,“周时聿,其实你是不是挺得意的?
“我得意什么?”
“又可以跟小时候一样管着我了。”
“……”
车稳速朝翡翠湖开,裴祤宁亦开始了絮絮叨叨的翻旧账:
“你知不知道小时侯我最怕你给我讲错题,讲完了还要我举一反三,班主任都没你那么严。”
“现在爷爷又要我和你学习管理公司,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从小到大什么都比不过你,都在跟着你的脚印走,什么时候你也跟着我走走。”
周时聿没想到裴祤宁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沉默了几秒,才吸了口气轻声说:
“你怎么知道我没跟着你走。”
等了许久,身边的人却没回应。
周时聿转头去看。
不知是不是在外面晃荡太久太累,裴祤宁说着说着睡着了。
她闭着眼睛,眉微皱,长发柔顺地散落在身侧。
——原来没听见。
周时聿自嘲地笑了声。
是老天也觉得……时机不对吗。
不知怎的,这一刻,周时聿突然想起裴祤宁成人礼那天,他送礼物过去时,听到女孩们开玩笑的对话。
当时她们在聊身边的男生,周时聿过去时,刚好有人问裴祤宁:
“那周时聿呢,你会喜欢他那样的吗?”
房间外的周时聿脚步顿住。
“怎么可能。”房间里的裴祤宁轻轻笑,“我跟他八字不合,不来电的。”
……
车开到了翡翠湖,周时聿停在路边拉下手刹,却没有马上叫醒裴祤宁。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熟睡的她,半晌,手轻拨开她脸颊的碎发。
那一年,周时聿的执念看似没了结果。
但那又如何。
人会变,月会圆。
就算不圆——
他也会一步一步,等到圆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