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命现在可比你的值钱多了——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沃尔特神官?”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对方的声音变得冰冷无比。
沃尔特神官只来得及将自己重新翻个身,就已经连忙回答说:“我明白了,祭司大人!下属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纵使他的心中恨的咬牙切齿,表现在那镜子面前的时候,还是那样的恭敬又顺从。
镜子里的表情重新恢复了平和。
这也是他会在这么多下属中选中沃尔特神官的原因,虽然为人蠢了一点,但好歹是会按照吩咐做事的类型,就算装,他也能装出一副得力下属的样子。
在他暂时没办法去帝都的情况下,这样的一个下属也就够用了。
对方在施加足够的压力之后,终于提出了新的任务。
“我最近本不打算联络你,但就在刚才,我的预言终于有了新的线索显示。”那由圣术火焰所组成的表情,映照在没有开灯的地下室里的时候,平白被映上了几分低沉的幽蓝。
“莫非是······”沃尔特神官惊讶地瞪大了眼。
“是的,预言上显示——杀死了我儿杜鲁克的人就在帝都!”那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句充满了愤怒的话语,话音才刚落下,整个镜子上竟然都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
明明是象征着光明、圣洁和纯白的火焰,此时竟像是想要把人吞噬进去、烧个尸骨无存那般凶狠!
镜面之上,那原本简简单单的表情,现在竟也变得择人而噬那样狰狞。
而沃尔特神官也是害怕又向往地看着这样强大的力量——哪怕隔着中心城和帝都那么遥远的距离,祭司大人的力量也能表现得这样强大,不愧是他决定要跟从的主人。
“所以,祭司大人还有其他——”
沃尔特神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再一次打断。
“沃尔特神官,你的任务就是,在所有从东厄城去帝都的人里面,找到杀死杜鲁克的真凶。”那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会给你我的祝福,而时限是截止到我亲自去帝都的那天为止,如果你没能找到凶手,那么你就来体验一把凶手会得到怎样的愤怒吧!”
接着,一阵晃动的白光就此笼罩在了沃尔特神官的身上。
沃尔特神官意识到了什么,他刚想要向祭司大人再确认点东西,却见那镜子上的火焰晃了晃,接着整个镜面都跟着平静了下来。
“······!!”沃尔特神官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表情比先前刚降落在这房间的时候还要惊恐!
该死,根据祭司大人的意思,他得出来的预言结论真的就只有“凶手在帝都”这短短的一句话而已!
这该让他怎么去找?!
沃尔特神官知道对方那视若亲子的徒弟折损在了东厄城的事,如果不是祭司大人不方便行动,说不定已经冲去拿下那东厄城主的项上人头。
在这之后,祭司大人就一直在亲自确认有关杜鲁克神官死亡的预言,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调查凶手也成了非常重要的一件大事。
沃尔特神官之前只以为这件事不会跟出行帝都的他扯上关系,可没想到,抓捕真凶的任务兜兜转转还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抓到了还好说,如果没抓到、或者迟了才抓到,他可能就真的要跟祭司大人口中所说的下场一样,去亲自体验一把对方痛失爱子的愤怒了!
沃尔特神官绝对不想落得那样的下场,这种恐惧让他把之前的什么愤怒、耻辱、想要报复的心情全都燃烧了个干净——就像是刚才那神圣火焰将镜子边的桌子烧成灰烬那样。
可是,只有那么一条提示,该让他怎么去抓这个真凶呢?!
沃尔特神官快步走到了地面上的居室,从里面抽出了厚厚一沓资料来。他知道自己这种翻找的过程无异于大海捞针,毕竟东厄城的选手今年爆了冷,很多东厄城人都已经来到帝都决定观光学院竞赛的事。
等一下······
他重新将资料翻回了上一页。
在那里,一个灰发灰眼的少年的照片正静静地粘贴在资料上面,旁边写着对方的名字——
斯科特(平民)。
东厄城的选手爆了冷,东厄城的选手······
沃尔特神官盯着这张照片,眯起了他那狭窄的两只眼睛来。
他的脑海在飞速地转动,终于想起来了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虽然留下的印象不知道为何很浅淡,但经历过祭司大人的祝福加持后,沃尔特神官确信自己不可能记错。
这个少年,绝对就是跟在尼克斯身后的那个人!
憎恨的火焰,似乎又从那余下的灰烬中复燃了起来。
“撕拉”一声,
沃尔特神官狠狠的扯下了那一页资料。
反正那个选手也参与到过杜鲁克神官的事件之中,把他当做犯人来顶包的话,应该足够说服祭司大人了吧?
斯科特对于帝都今晚的风风雨雨一无所知,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会在今天晚上传遍所有聚集在驻扎点的异族们的耳边,更不知道,在不知不觉间,他这个真正的凶手,已经被人盯上作为顶包的冤魂。
在接下了那封来自学院塔的邀请函之后,斯科特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拿出了菲尔先生的那个笔记本来。
这是他跟菲尔法师、克劳德先生日常交流时所使用的方式,毕竟菲尔先生无法像克劳德一样以灵魂体的方式出现在外面,不管是沟通还是传达情绪,都有很大的阻碍。
当然,这点阻碍对于斯科特来说简直形同虚设——
这都要归功于菲尔法师在昏迷之后觉醒的“听力”、以及那莫名其妙变成“一键查询菲尔法师状态栏”的队友属性面板。
对此,法师菲尔严肃地表达了抗议。
“菲尔先生,想要解除这种状态,您得跟克劳德先生一样能在外面自由活动才行。”斯科特说道。
克劳德先生也点点头,从床头柜跳到了柔软的枕头之上,跟斯科特一起靠在枕头边缘,看着被放在膝盖上的笔记本。
【你和我曾经签订过的那种灵魂契约······对菲尔也能生效吗?】
克劳德先生忽然抬起头来询问斯科特。
他像是已经考虑了这个问题很久,在终于问出口后,眼睛里带上了几分唐突的愧疚和强求别人后的失落。
灰发的少年叹了口气,说道:“克劳德先生,如果能帮上忙的话,我也愿意和菲尔先生签订灵魂契约。”
“可是,这种契约的要求也非常苛刻——最少,得找到菲尔先生的头骨才行。”
[法师菲尔愣了愣,对于少年的口出狂言表示惊叹:动辄要去寻找别人死后的头骨,你这听起来像是会被教廷处决的异端。]
斯科特已经习惯了菲尔先生的说话方式,平静地回答说:“可是菲尔先生,现在随身带着两个亡灵的我,本身就像是会被教廷处决的异端,不是吗?”
[法师菲尔想了想,竟然无言以对。]
[法师菲尔思考过一阵后,接受了这种奇怪的设定:如果想要找到我的遗体的话——我是指死了之后的那个菲尔的遗体,这怕是一件比潜入皇帝的枕边更难做到的事。]
“虽然能理解您的意思,但我并没有想要潜入皇帝枕边的打算。”斯科特礼貌地用菲尔教授的说法方式回敬了回去。
不过,他的确如自己所说的那样,知道菲尔在顾虑着什么。
根据克劳德先生的回忆、以及斯科特来到帝都之后所做的调查,甚至他还问过尼克斯先生这方面的事情,
总之——菲尔法师确定是死在了自己的法师塔里面。
虽说最终大家一致认可的说法是,对方死于禁忌的实验祸事,但关于这位法师遗体的下落,却没有人能够给出确切的答案。
仔细思考一下也知道,菲尔的法师塔只有在他自己允许的情况下才能有人进去,而死去的人该怎么来给出允许呢?
说不定,菲尔先生的遗体现在都还在那座法师塔里面——
【这听起来比我稍微好上一些。】克劳德先生的小人坐在枕头上面,无比真诚地在纸上写道:【要知道,我死去之后,骨头腐化的就只剩下了一个头颅而已。】
[我并不想知道自己朋友的尸体是怎么腐烂掉的,请把你那愚蠢的羽毛笔还给斯科特,谢谢。]
笔记本上迅速的浮现出了菲尔先生的字迹。
三个人就这样和谐的用完全不同的交流方式在进行着交流,谁都没觉得这场面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法师菲尔气急败坏地拒绝回复克劳德,并表示:总之,想要去那个被留下的法师塔里面,你要应对的人比想象中更多。]
[法师菲尔表示:也许你可以找尼克斯帮忙,看他对你很有好感——但请记住,没有人会喜欢抛弃了魔法导师的弟子。]
菲尔先生的状态在半空中的系统面板上实时更新。
[法师菲尔捂住了嘴巴。]
[法师菲尔想要撤回上面的那句话,但他还是失败了。]
[法师菲尔变得更加恼怒:该死的、愚蠢的那个老东西,为什么就不能多给我留下一点有用的记忆?]
感谢系统面板的尽职尽责的转述,原来菲尔先生在心中早已经承认了他是弟子的这回事?
斯科特的唇角微微上扬,他知道,此时应该装作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以免引发法师先生恼羞成怒的暴走,于是将思绪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说起来,菲尔先生不管是年轻时候在学院里的记忆,还是跟尼克斯先生他们一起开创了帝都魔法研究院时候的记忆,都被完完整整地保存在了笔记本里的灵魂中,
可唯独缺失了的,却是菲尔先生死去前两年的记忆。
在这两年之中,尼克斯先生被从魔法研究院中赶了出来,而也正是在这两年之中,克劳德从菲尔先生那里得到了藏有记忆碎片的骑士勋章。
斯科特的手掌一晃,某个熟悉的勋章就已经从空间戒指中被取了出来。
他还记得,当初从那段影响之中看到的菲尔先生——那是真正的、完整的、似乎有着什么秘密没有透露给任何人的菲尔先生。
“为什么会是那两年呢?”
“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年无意识地问出了这句话。
[法师菲尔表示:如果我知道的话,那个老东西说不定还能少挨几句骂。]
又一次发现自己无法隐藏真实情绪的法师先生似乎已经破罐破摔了。
他气咻咻地坐在那个空间之中,里面有着他熟悉的炼金台、书桌、床铺以及摆满了书的书架。
菲尔环视着这一切,这些都跟他的法师塔里面的陈设一模一样。
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有些气馁了起来。
虽然是熟悉的炼金台,但不在现实世界之中的任何实验都是毫无依据的。
虽然有着可以休息的床铺,但除了上次昏迷的时候以外,菲尔他作为灵魂不需要任何的休眠,即便真的能像过去的几百年那样陷入浅寐的状态,那也只不过是为了打发掉过于无聊且单调的时间。
还有那些摆的整整齐齐的书——菲尔随意地伸手抽出了一本,里面确实完全空白的纸页——简直比他那个笔记本还要空白。
即便菲尔的脑子里早就知道这个名字的书中会写些什么、详细到哪一页,会有着语法上的漏洞或者是纸张残缺的边角,
但,
这却并不能掩盖一件事实——
眼前就是一本空白的书啊。
不对吗?
就像是菲尔那些莫名其妙被缺损了的记忆,虽然他记得其他的大部分的事情,甚至还总是觉得自己跟那个菲尔并不是同一个人。
但他本人的状态就像是这本空白的书一样——
不管怎么说,都是空白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存在啊。
现在看着一个还没有成年的法师幼崽在为了自己的事情到处奔波、甚至还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平民,一路冒着各种危险走到了学院竞赛的决赛、也就是学院塔的附近来。
就连学院塔,都是过去的那个“菲尔”所拜托对方的事。
真是该死,为什么有些事情自己不在活着的时候去做,反而统统都丢给一个几百年后的幼崽呢?
越是了解自己是个怎样的人,菲尔也就越是气恼。
他知道现在不应该继续处于这种情绪支配下,也并不知道这种状态会不会显示在那孩子能看到的地方,但菲尔还是坐在原地一动未动。
“喂,我说啊!”
里面的法师灵魂抬起头来,看向什么都没有的一片虚无的天空,每次看到这些虚无,都能让他瞬间从那些熟悉的布景里面回过神来,想起这只不过是一个笔记本里面的空间而已。
“如果你真的是未来的我所设计的地方的话,那么就该给我留下点提示才行吧?”
“作为一个大人,却把什么提示也没有的难题抛给一个幼崽去解——你不觉得太过可耻了一些吗?”
他并没有怀抱着什么会得到回应的希望。
因为这种无意义对话的行动,在许多年前,他其实就已经做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可不知为什么,菲尔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涌上来了一种强烈的直觉。
他猛地抬头,看向突然变化了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