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稚笑眯眯道:“我少时还去过马场里做工,你可知道张员外家的马场?他们家的马儿很漂亮,都是一色的矮脚马,我那会儿就很喜欢,总想着我也有一匹就好了。”
沈轻稚摸着路边摇曳的花草,轻轻叹了口气:“可我不过是个孤儿,哪里能拥有属于自己的马儿?你呢?你家里又是什么情形?”
之前李巧儿跟其他几个小主一起过来拜见她时,说了几句话,沈轻稚便让钱三喜查了查她的身世。
但宫女的身世其实不太好查,这宫里的宫女太多了,几百人之众,沈轻稚当时只知道她的籍贯写着雨花淀李村,父母健在,上有两个哥哥,其余便不知了。
今日这一番试探,多是因那块玉佩。
沈轻稚也不怕她怀疑自己,她若是疑神疑鬼便更好了,她若是心里有鬼,就会主动出手,到时候就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了。
从马儿直接说到了李巧儿的家中,李巧儿面色不变,只是显得有些落寞。
她停住了脚步,微侧过身去,仿佛是在看花坛里的紫茉莉。
沈轻稚就听到她淡淡开口:“娘娘,妾虽有父母,却也跟没有没什么不同,妾上有父母,也有两个哥哥,家中又有十几亩田地,按理说日子应当好过,可是……可是我这个长相,闹得家宅不宁,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沈轻稚不去看她面容,也只是看着那一丛紫茉莉,安静听她讲述。
李巧儿苦笑道:“我少时就生了这样的异域面容,可我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京郊人,祖上几辈都没离开过雨花淀,偏我同家里人只能生得不同,我父亲……难免有些怀疑。”
“但农家人家家户户都住在一起,又欺负我们那个小村子,一共才三四十户人家,整个村子里就没有一个长成我这样的,男女都没有。”
“故而我父亲即便怀疑,也没怎么表现出来,只不过对我一直不冷不热的,两个哥哥也从不同我说话。”
“而我母亲……若非我这个相貌,她的生活应当很平顺,不会被父亲猜忌,所以……所以她也不喜欢我。”
难怪李巧儿这样的家世会入宫当宫女,她留在家里也不会有好日子。
李巧儿说到这里,便不再多言了。
沈轻稚似也为她这一番言辞感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甚至还低声安慰了几句。
两个人在花园里说了许久的话,沈轻稚才往回走。
路上,戚小秋低声问她:“娘娘可信她?”
沈轻稚笑了:“你看她自己信吗?”
一个人若是心虚,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往边上看,沈轻稚自己编了无数个晃眼,但她毕竟已经拥有过三十几岁的人生,现在重活一次,心境和心态是大不相同的。
她能做到,但李巧儿作为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女孩不一定能做到。
今天她表现得已经很好,甚至还流了眼泪,但沈轻稚注意到,她不停在抚摸腰上那块锦鲤玉佩。
沈轻稚对戚小秋道:“不急,咱们且好好看着,一日日都会有精彩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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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沈轻稚是在一片鸟语花香中醒过来的。
她就睡在窗边的软塌上,明媚的光透过隔窗钻进屋来,照得她浑身都暖了。
沈轻稚翻了个身,觉得通身舒畅,即便只睡了小半个时辰也觉得餍足。
只不过东安行宫往常没人来,如今即便萧成煜要恢复祖制,一年估摸着也就来一两次,故而所有的宫室都没换琉璃窗。
先帝是个勤俭的性子,萧成煜也不遑多让。
沈轻稚缓缓坐起身来,靠在隔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窗缝,透过那缝隙看下面的一丛丛姹紫嫣红的花束。
不知从哪里飞进来一只蝴蝶,正闪动着斑斓的翅膀,小心翼翼落在婀娜的花间。
沈轻稚看得心都静了。
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招呼一声:“叫起吧。”
银铃和铜果进来伺候她洗漱,等到她坐在妆镜前时,戚小秋就领着宫人进来了。
那宫人手里抱着一架古琴。
沈轻稚的琴技并不精湛,只能艰难成曲,弹不出什么意蕴深长的调子,也正因此,她看戏也看不出好坏。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看个热闹罢了。
戚小秋不等她问,就让那宫人把寝在露台上架好,笑着同沈轻稚道:“这是凤凰台那边遗留的古琴,宫人们提前把这凤尾调好,特地呈送给娘娘把玩。”
“好,一会儿就去弹一曲清平调。”
戚小秋便点头,她过来给沈轻稚倒了一杯蜂蜜橘子水,一边道:“娘娘昨夜里好像是出了事。”
沈轻稚眉峰一挑:“什么事?”
戚小秋瞥了一眼铜果,见她已经领着小宫女端水下去了,才道:“大抵同昨日铜果说的故事有关,但臣也不确定。”
她们过来东安围场后,章婼汐大手一挥,说自己什么事都不管,她就是过来骑马的,让丝柳和荣庆有什么事都寻沈轻稚来禀报,让宁嫔娘娘全权定夺。
东安行宫能有什么大事,沈轻稚也早就做惯,故而也没推辞,直接就把管宫的差事接了下来。
最要紧的事这一回东安围场不是白来,萧成煜还有大事要办,沈轻稚管宫其实也是萧成煜的意思。
因此东安围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沈轻稚都能知道一些。
戚小秋压低声音道:“其实也不是多要紧的事,昨夜里行宫里的御膳房少了不少干粮,大概有十几个馒首和包子,还有五六个窝窝头,一开始御膳房的笔式帖点数的时候以为自己点错了,又喊了一个人来,才发现确实是少了,不过行宫常年没贵人来,御膳房的也没什么手艺好的大厨,他们做的都是宫人吃用的饭菜,故而多了少了的倒是没人在乎。”
但如今是不同的,贵人们都在行宫里,而且行宫御膳房还来了那么多长信宫里的大厨,故而行宫原来的宫人都很谨慎,深怕做的不好被训斥,一言一行都很有规矩。
可越是规矩,越容易出差错。
这两日整个行宫不说鸡飞狗跳,确实有不少鸡零狗碎的小事,这些甚至都到不了丝柳姑姑跟前,他们自己就能解决。
御膳房的事就可大可小了。
少几个馒首,可能是今日谁多吃了一两个,这十几个的量就很好算,但若要往大里说,这些干粮会不会是被人偷走的?
可这行宫里的宫人又为何要偷干粮呢?
沈轻稚眯了眯眼睛,她仰头看向戚小秋,戚小秋便忙搬了个绣墩过来,坐在她身边继续说道。
“御膳房觉得事情不大,简单查了查,觉得没什么差错,这事就揭过了,也就是丝柳姑姑细心过问了一两句,但不想兴师动众,也没多查。”
戚小秋道:“可是今日一大早上,就有个小黄门求到了丝柳姑姑身边的大宫女面前,说自己同屋住的兄弟不见了,一夜都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