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谋逆犯上,牵连宫妃、郡王、武将以及朝中一应文臣,牵扯甚广,一个不好,就会成为前朝邢久案那样的重案,从案发到结案前后将近两年半,才最终结案。但若高举轻放,却实在有辱皇权,也实在无法震慑朝堂。
故而这个案子,其实极难处置。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还是张节恒向前一步,垂眸道:“陛下,臣以为新帝登基,蒋氏谋逆,此乃大不敬,若按严苛律法,定要严加审问,其主谋蒋氏定要牵连九族,而其他犯案党羽也要移除族,以儆效尤。”
这话十分冷酷,同老首辅往常的作风不符,但在场众人,包括肃亲王在内都没吭声,只安静听老首辅继续评议。
“陛下,老臣托大,毕竟教导过陛下经年,深知陛下秉性,知道陛下绝非滥杀无辜的冷酷之人,故而臣思忖再,还是觉得蒋氏一族移族,而其余党羽皆只捉拿主家,不牵连同族为上。”
在萧成煜已经开口宽宥那些一起叛乱的贼党之后,其实这个办案的度,已经给了他们。
确实有罪的,诸如蒋氏和韩成,那必要移族方能震慑朝堂,而其余党羽,若只是被买通,却并无动作的,直接诛灭主家即可,倒是不必再牵连亲族。
萧成煜可以不要青史留名,但张节恒是他的老师,看着他长大,他愿也不想看到因为这些乱臣贼子,自己学生身上反而落了污名。
这甚至不是一辈子的污名,这是生生世世,留在史书上的骂名。
张节恒确实会有私心,也确实会为张家筹谋,但此刻,他就是萧成煜的老师,俗话说恩师如父,他不敢当皇帝的父亲,却也要用父亲的心去对待萧成煜。
在孙女传信回来之后,张节恒就迅速从权倾朝野的威仪里清醒过来,此刻的他已经回归了本心,
全心全意为了陛下而活。
老首辅这几句话一出口,即便是一直面无表情的礼亲王也赞许地点了点头,后面几个朝臣皆是松了口气,只有肃亲王有些不满。
“妈了个巴子,便宜他们了。”
萧成煜:“……”
倒是难为二叔这两月被困在王府,估计成日里上火,难受得要死了。
萧成煜看向张节恒,面色稍霁,温言道:“先生所言甚是,为今之计,是要把那一个个人都捉出来,只要这些朝廷里的蛀虫被拔除,那朝堂就会重复清明。”
萧成煜起身,冲几人躬身行礼。
在场最年轻的江世愚都比他年长十岁,是先帝钦点的状元郎,可以算成天子门生,也可当成皇帝陛下的师兄。
故而萧成煜站在这里,确实是晚辈了。
他持晚辈礼,众人莫不敢受,却也并未慌张失措,持臣子礼回敬萧成煜。
书房之内,气氛一瞬便融洽起来,颇有些其乐融融的意味。
萧成煜起身,笑道:“如此,明日的小朝就有劳诸位了。”
众人躬身行礼,又一起议论片刻,待到傍晚将至才徐徐而退。
而他们是如何回到的行宫,面色又是如何苍白,江世愚甚至还红了眼眶,那种担惊受怕又痛哭流涕的样子表现得恰到好处。
韩成的密信自然无法让他们信服,在皇叔、宗亲、重臣的表现之下,皇帝突遭意外的故事就越发深入人心。
而回宫之后,礼亲王还以自己皇帝叔父的名义召请在行宫的文武百官明日开小朝,道有大事要商议,这样一来,蒋氏一党更是信了七八分。
他们暂时暗中不动,却已经相互互通有无,就等明日的小朝了。
而远在灵妙寺的帝妃二人倒是悠闲自在,等到萧成煜忙完,沈轻稚也醒来,两人便一起在后山散步。
秋日的山林已经有了冷意,绿叶逐渐枯黄,簌簌而落,漫山遍野的花草树木也有了萎靡景色,可这般斑驳的凋零,却依旧让人看得目不转睛。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各有各的美丽。
两人漫步在林间,一路皆是闭口不言,直到走出很远,四周的宫人都看不到身影,萧成煜才牵起沈轻稚的手,温言开口:“轻稚,你应当直到,朕是个很细心的人。”
沈轻稚心中咯噔一下。
萧成煜一贯很谦虚,他突然说这些,必定是为了后面的铺垫。
果然,还不等沈轻稚反应,萧成煜便一个烟花点燃,立即在沈轻稚脑海里炸出万千火焰。
“轻稚,你并非沈彩?朕说的可对?”
沈轻稚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了。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重新呼吸,半晌之后,她才缓缓抬起头,探究地看向萧成煜。
但此刻,萧成煜的面容上却并无质疑和冷酷。
他唇角微扬,眼尾上挑,那双深邃的凤眸带着浓浓的笑意和温柔,就那么平静地看着沈轻稚。
萧成煜从来不屑于骗人,他是皇帝,是君子,从来一言九鼎,金口玉言。
至少对沈轻稚,相识这么久,他也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无论是朝堂上下,还是后宫之中,他从来不曾隐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