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玄衍啊衡玄衍,你是死得清爽,留下这孩子孤零零一个,你怎么忍心啊?!
寒霜州也专注凝望着阿朝,见她低着头,嘴唇也不由抿起来。
“总有一些昏了头的蠢东西来游说我,说要仙魔共处,要井水不犯河水,要天下太平。”
苍掌门的声音嘶哑,疲惫而冷酷,他近乎冷笑着说:“豺狼现在不吃人,就永远不吃人吗?不将它们杀服了,压得它们不敢吃人,放任妖魔猖獗的那日,是他们先去给妖魔填肚子吗?!
“妖魔之争,族属之争,我们昆仑历代多少位先辈为此而死,多少长老弟子而死,我那大师兄战死在那里,尸骨无存,只留下这么一个弟子!与我讲太平——”苍掌门猛地攥紧案桌一角,桌角碎裂,他声音含恨:“他们怎么有脸,与我讲太平?!”
伏昆道尊深深吐出一口气。
“明朝。”伏昆道尊对衡明朝慈爱说:“霜州他之前闭关,来不及给你师尊送灵,他受你师尊指点多年,叫他跟你回去,好好给你师尊上一炷香。”
阿朝点点头,重新打起精神来看向寒霜州,寒霜州一直定定望着她,见她明亮的眸子看过来,有点生疏地弯起唇角,冷冰冰的一个人,便一下显得柔和许多。
阿朝也弯起眼睛笑一下,叫他:“寒师兄,好久不见。”
寒霜州点点头,低声说:“明朝师妹。”
伏昆道尊摆摆手
“霜州,明朝,你们去吧。”
寒霜州沉默向伏昆道尊行一礼,与衡明朝并肩出去了。
伏昆道尊望着他们远去,这一对小年轻人,一个高些一个矮些,腰间都别着剑,并肩而行时,两个人微微侧着头低声说话,从背影望过去,不知有多般配。
伏昆道尊心思一动,试探着问苍掌门:“褚氏倒向了魔君,明朝与那褚氏子的婚契…”
苍掌门摇头,道:“那时我原以为褚氏反叛,打算解除明朝与褚氏的婚契,但褚氏少主默不作声孤身来我昆仑,在我门前阶上跪了一夜,字字恳切,说褚氏虽身向魔界,心却是只向正道,俯首魔君之下是万不得已,只待来日寻找时机反戈一击,请我不要解除他与明朝的婚契。”
“竟是如此?”伏昆道尊听了,不免诧异:“此事当真?”
“当真。”苍掌门沉声说:“不仅褚氏,小霍如今在魔君麾下,亦是等待时机。”
伏昆道尊恍然,他是见过霍肃的,知道苍掌门是多么精心培养自己这个首徒,本就不相信他会背叛昆仑,如今听见这话,才算了然,欣慰道:“这真是个好消息。”
苍掌门颔首,沉声说:“说实在话,那些大姓氏族不比咱们山门宗派,他们入世太久,沾染了太多凡间俗世的私欲,圆滑诡狡,为了家族利益,真的归降魔界这种事也并非做不出,我是不全信的;但褚氏不同,褚无咎那孩子与明朝有生死情蛊,是大师兄当年亲自为她们定下的婚契,我很放心,如今褚氏子情深如此,又有这般品行,我心里十分满意,等将来这一切是非终了,为她们好好办一场婚典,也能放下一桩心事。”
“原来如此。”伏昆道尊听苍掌门这样说,遗憾地放下撮合弟子的心思,也不由感叹:“当年沧川突然为明朝定这么一门婚事,又费心扶持那孩子改头换面,做褚氏少主,我总想不明白,但如今看来,还是他深谋远虑,世事难料、人心易变,但有一道生死蛊牵着,明朝就永远多一重保护,比什么山盟海誓都来得叫人放心。”
苍掌门颔首:“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大师兄最疼明朝,自然都为她谋划好了。”
只是可惜,大师兄早早安排了这么多,自己却等不到看明朝成婚了。
苍掌门神色有些黯淡。
“既然你那大弟子是假意归降魔君。”伏昆道尊问:“你那蔚姓的女弟子…”
苍掌门眼神霎时更加黯淡,冷笑道:“与魔君生情,背叛山门,我昆仑没有这样的弟子!”
伏昆道尊沉默,叹气说:“她也是想着你的,如今仙魔能暂且停战,有她一份功劳。”
只是比起人族正道、天下苍生,比起师长与宗门,那女娃还是更偏向了情爱,选了情郎罢了。
伏昆道尊心里无声叹一口气,换个话题:“琅琊密境里的无患草可不是好取的,那密境主人的残念向来会作弄人,我知道你在发愁送进密境的人选,我特意把我这弟子带来,他这一次闭关,已经突破至元婴巅峰,他心思纯粹,又意志坚定,是上佳的人选,我已经问过他,他愿意去,你算他个名额。”
琅琊密境,只允许化神之下五百岁以下的年轻修士进入,而这其中心性越纯粹、越坚定的,越有可能突破幻境,取回无患草。
寒霜州是神剑重阙剑认的主人,更是伏昆道尊最爱重的关门弟子,伏昆道尊愿意送他入琅琊密境,无疑是生生割自己的心头肉出来。
苍掌门面露动容,向伏昆道尊拱了拱手,伏昆道尊摆摆手:“这不是你昆仑一山之事,是人族正道所有宗门共同的责任,我们责无旁贷,除了我们长阙宗,我知道天霜山等一众山门也正忙着选人,诸宗年轻一代精锐尽出,这么多孩子去,就不信取不出那无患草。”
苍掌门嘴唇轻颤,半响,捂住脸嘶哑说:“我们这些老东西才上过仙魔战场,竟又要送我们的孩子去另一片战场。”
伏昆道尊任是豁达乐观心性,也被这话说得一瞬间湿润了眼眶。
他哑然半响,才苦笑:“……生为正道山门弟子,这便是他们的使命,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多为他们铺段路,驱逐妖魔,还这人间一片朗朗乾坤。”
“自当如此!”苍掌门咬着牙,神色冰冷而义无反顾:“便是万死,也定要驱逐妖魔,光复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