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开我!”她终于忍不住发颤地说,像一头被猎食者逼到绝路拼命挣扎的幼鹿:“褚无咎,你放开我!”
“再等一会儿。”褚无咎却稳稳抱着她,语气还是不紧不慢的:“等琅琊密境开启,你乖乖待在这儿,等我出来。”
“不可能!”阿朝咬着牙:“我也会进琅琊密境。”
褚无咎低头看她一眼,笑:“这你可说了不算。”
阿朝又气又怕,气怕到极致,竟莫名生出一点恨意。
她一咬牙,一低头狠狠咬在他手背。
她平时老和他打架,但其实心里都有分寸,顶多撞红撞青一点,但这一次她是真下了狠心,一口下去就见了血。
褚无咎只觉手背剧痛,他垂眸,看见鲜红的血水渗开,脸庞原本的笑渐渐落下去。
阿朝松开嘴,血珠在她嘴唇抿开,她胡乱用袖子擦一下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倔强而决绝的目光冷冷看着他。
褚无咎很不喜欢她这种眼神。
化神修士有强悍的体魄,血肉模糊的伤口很快愈合,他轻轻甩了一下手,血水顺着手背滑落。
毫无任何先兆,他甩了一下手,突然反过手来,捂住她嘴巴,冷不丁锢住她重重往后撞在自己肩头。
阿朝后脑有如砸在铁壁铜墙,疼得她脑袋嗡一声。
“你这么想进去,想进去做什么。”褚无咎语气轻飘,近乎温柔:“你这点微末修为,进去找死吗?”
阿朝咬着后牙,倔强地不出声。
“现在又不说话了。”
褚无咎垂眼睨着他,语气倏然变得有些森怖:“还是说,你是不放心你的寒师兄进去,也必定要跟进去,你们师兄妹俩好死在一起。”
阿朝死死咬着牙,还是不出声。
褚无咎看她这执拗的样子,怒火猛地窜上心头,他手掌用力,掐住她下巴:“说话。”
阿朝被掐得被迫抬起头,她的呼吸因为怒气和受制于人的压迫感而变得急促,她的眼睛熠熠,倒映在褚无咎的眼眸中,几乎像有一团明亮的火在她眼睛里烧。
阿朝直视着褚无咎的眼睛,一字一句:“我、要、进、去。”
“…”
“……”
褚无咎胸口剧烈起伏两下,他的喉结滚动,盯着她的眼神,让衡明朝甚至以为他会扭断她脖子。
褚无咎以恐怖的眼神望着她好一会儿,忽然扯开唇角,竟露出个笑。
“好。”他轻柔说:“那我们来试试看。”
他松开手,衡明朝终于得已大口大口呼吸,她捂着脖子低头咳嗽,咳得鼻涕眼泪都恨不能出来冒泡泡,然后就发现自己全身一点灵气都使不出来了
——褚无咎封了她的灵脉。
阿朝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强大到这种程度。
她知道褚无咎天赋高,知道他手腕强,知道他有本事,但在原来、在原来乾坤界一片祥和师尊也好好的时候,他强归强,脾气不好归不好,却到底是可控的,是她了解并且熟悉的。
可自从仙魔大战之后,自从师尊在所有人眼里陨落无人能再震慑天下,自从妖魔破界乾坤界各地出乱象之后,阿朝感觉只是一眨眼不见,褚无咎简直像突然挣脱了枷锁的怪物,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陌生可怕起来。
他到底藏了多少实力?这些年,现在,他到底都隐瞒了多少东西?
衡明朝觉得像掉进巨大黝黑的冰窟里,周围的一切都冷得吓人,她不自觉地抱住自己膝盖,像一只本|能蜷缩保护自己的小动物,身体抗拒地往外偏,竭力与他保持距离。
旁边王族长听见咳嗽声,扭头看来:“贤侄媳这是怎么了?”
阿朝低着头,不吭声。
褚无咎神色冷漠,冷眼看着她鹌鹑似的往外挪,巴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远。
他冷冷看了她一会儿,把外裘脱下来,盖在她肩头。
“没事。”褚无咎说:“她冷了。”
阿朝微微侧过脑袋,对上他晦暗幽深的眼眸。
他的眼瞳是比漆黑稍浅的棕色,当他心情还不错的时候,倚在栏杆晒太阳,眼瞳在阳光下会泛出一种近乎温暖的光泽,柔化他身上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孤冷,显得慵懒,就特别通人气儿。
但现在,没有温暖,没有慵懒,也没有人气儿,他冷冷看着她,眼神阴骘森沉,连装都不装了,让人一看就觉得不是个好人,是个歹毒又残暴的大反派!
她凝视着他一会儿,看得有点久,他被她直凝凝看着,薄薄的唇角抿开点,目光中的沉凉渐渐褪去一些。
阿朝扭过头去。
褚无咎:“……”
褚无咎神色重新变得冷厉,转头去另一边,根本不再看她。
两个虚假的未婚夫妇开始冷|战。
但她俩并没能冷|战多久。
一道流光突然从点将台后的深峡破出,如浩大的霞光破出深渊,转瞬间漫漫笼罩住整片高台。
苍掌门与魔君几乎同时站起来,所有人惊站而起,仰头震撼望着那巨大的光圈。
“逍遥尊。”
苍掌门越众而出,衣袍猎猎震袖,大声道:“请开琅琊密境,送诸弟子入门,求取无患草。”
霞光中传出一声笑。
一道磁性男声响起:“琅琊密境可进,无患草可取,只要合乎规矩,便是尔等有人取尽无患草也无妨。”
“吾在这里等了多少年月,能活着带无患草出来的,也不知有没有十指之数。”那磁性的男声大笑着:“来吧,这便看看,尔等这年轻一代,可有能冠盖惊绝寰宇、取无患草而出者?!”
那些流光倏然分化做千万道冲向无数席位间,时空微微扭曲,撕开一道道悬浮在半空的漩涡隧道。
阿朝抱着自己,渐渐冷静下来。
她全身使不出一点灵气,褚无咎的威压无声却有如实质地压在她身上,将她压坐在那里。
硬争,她是争不过他的。
服软,说甜言蜜语,那更不可能了,褚无咎是成了精的黑心狐狸,只有他哄骗别人的份儿,他自己才不吃这套。
她就算寻死觅活,当场勒根绳子上吊,褚无咎也能狠心冷眼看她上吊,等她吊到半死不活了,他才不紧不慢把她放下来,正好把她扔一边躺尸,他施施然扭头就能进密境了,更省心又省力气
——她只有一个办法了。
褚无咎站起来,终于偏头看向她,他的目光居高临下,甚至显出一种略带恶意与凉寒的戏谑。
“我说过,进不进去,不由你说了算。”
他伸出手,狎昵地摸摸她的脸,语气温柔而轻慢:“别叫我生气,好夫人,乖乖待在这里,夫君才疼你。”
阿朝没有闪躲,任由他摸着脸,睁着眼睛看他。
“褚无咎。”她说:“你低一点头,我有话想对你说。”
褚无咎看着她。
她乖乖坐在那里,柔顺被他摸着脸,仰头看着他,眼睛清澈明亮,眼中清晰倒映着他的身影,只充满着他一个人。
她难得这么乖,安静又乖地看着他。
褚无咎脸上那种刻意的亵昵冷意渐渐隐去了,薄薄的唇瓣阖了阖,他僵持半响,到底弯下腰来:“你想说什么。”
他的语气并不温和,冷冷漠漠,带着一点敷衍的不耐。
阿朝看着他,突然过去,一口亲在他脸上。
褚无咎整个人都僵住。
残酷与幽沉的表情在他脸庞凝固,他棕黑的眼瞳不可抑止地放大,那一瞬间,他甚至狼狈地轻微睁大了眼睛,像个情窦初开的青涩的少年人,根本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一般。
除了他们刚订下婚契那些日子,除了她还被他伪装的面目迷惑住的那些日子,自从她真正发现他是什么样的人,之后的两百年,她再也没有主动亲近他。
这是两百年来的第一次。
他的心跳瞬间震烈如鼓,子蛊发了疯的跳跃嘶吼,他脑子嗡嗡作响。
“我想对你说……”
阿朝深吸口气——大声骂:“褚无咎,你就是个大笨蛋!”
阿朝扭过头,猛地用尽全部的力量冲向那道漩涡。
“——”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样的声音,那是什么样的话。
少女清脆怒骂像是一把刀割开旖|旎的幻梦,流出最残酷深浓的鲜血来,褚无咎被生生刺醒过来,他双眼瞬间猩红,他的胸口钻心刺疼,有一瞬间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强迫自己忽略那种疼痛,他毫不犹豫伸手向她抓去,骇人的威压几乎化作实质的怪物巨爪想把她压住,可他晚了一步,只一步。
他的指尖擦着她翩飞的衣角掠过。
他眼睁睁看着阿朝一跃而起,像一头矫健灵巧的小鹿,毫无犹豫冲进那伸张的隧道漩涡。
“衡明朝——”
“衡明朝!!!!”
跨过时空隧道的最后一刻,阿朝仿佛听见褚无咎可怖的怒吼声。
叫什么呀叫。
她用尽全力地奔跑,全无反顾冲向光的尽头,可她眼睛望着前方,鼻子却忍不住慢慢酸起来。
褚无咎
褚无咎。
你真是世上,最大最大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