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密境中,在世人看来无比神秘的上古绝地,实则没有广袤的山河、或者可怖森然形容炼狱的诡地,而只是一片漆黑的无法形容边际的空间。
你说不出这片空间有多大、有多小,能望见的只有夜晚星空般无垠的黑,在这片黑中,无数光团像深海巨大海兽诞下的卵,数以千计万计光团簇拥在一起,有如活物般的起伏呼吸
——某种程度来说,这些幻境,确实是活物的一种。
一颗圆润的珠子悬浮在其中一团光团外,闪闪烁烁。
没有衡明朝的肩头给它托着,长生珠只好自己托着自己,闷闷看着幻境里,变成小孩子的衡明朝抱着年长的长者的脖子哭。
小小的姑娘把脑袋枕在青年人宽长的肩头,细瘦的手臂紧紧抱着他脖颈,脸蛋通红,泪珠啪嗒啪嗒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到这个画面,长生珠一点都不奇怪。
逍遥子的幻境最歹毒,能挖出人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执念,越深刻越顽固,而对衡明朝来说,这就绝对绕不开衡玄衍。
长生珠与她契印同命,知道她所有的事,了解她的心事,就像她了解她自己。
童年失孤,眼看着山河破碎、国破家亡,是衡玄衍救了她,养她长大,给了她一个新的姓氏,给她另一个家。
那是恩情,更是亲情,凡人界生身的爹娘是曾经一场短暂美好的梦,衡玄衍,这个师尊对她来说,却是两百年真实而不可或缺的生命。
所以她的第一重幻境,怎么能不是衡玄衍。
“咦?"
惊讶的声音像浮光的幻音、从传说亡魂渡过奈河的彼岸传来,一道光影幻化出的清瘦中年男子落在它身边,饶有兴致:“这又是哪一位?”
长生珠心里一紧,面上做出不耐烦的模样:“有什么大惊小怪,不就是个幻境,怎么,你堂堂逍遥尊在这里憋久了,连个幻境都要惊奇一番了。”
“长生珠,这么多年,你还是不会扯谎。”逍遥子却朗笑起来:“别担心,我一把老骨头,快死的人了,已经没法做什么。”
逍遥子负手在后,望着幻境里轻轻抱着小姑娘哄的衡玄衍,颇为感慨:“我还听说外面的世道不好,灵气枯竭,妖魔称道,不想,竟还有这样的人物。”
长生珠听逍遥子这么说,才放心下来。
逍遥子这老东西虽然为情疯了魔,倒也没说过谎,长生珠这点还是信他。
心放下来,长生珠听逍遥子这么说,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那可不。”长生珠冷笑:“你以为他是谁,就外面现在那破世道,灵气枯竭到连咱们上古十之一二都不如,可他都生生突破到化神后期,连太阿剑都认他为主,为他碎剑,他就是生错了年代,他要是生在咱们上古,四方八尊九十九仙王,恐怕连你都要向他称臣——天不予时,生生毁了他,否则但凡天道愿意给他几分助力,他就是能踏破虚空称圣的人物!”
逍遥子没想长生珠会说这些,面露惊讶,随即大笑:“什么样的稀罕事,你那臭脾气臭嘴巴,八百万年挤不出一句好话,竟还能听你这样夸人,看来世上是真有能将你折服的人了。”
长生珠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气急败坏跳起来大吼:“你胡说八道什么!夸他两句那是我心胸坦荡,实话实说,跟折服没有一毛钱干系!”
逍遥子哈哈大笑,不再逗弄已经恼羞成怒的长生珠,重新看向幻境,这一次目光却是落在衡玄衍怀里小小的阿朝身上。
“这样小的年纪,却能遇难不避,迎亡而上,无惧无畏,赤诚肝胆。”逍遥子叹气:“多少年月不曾见过这样的孩子,这孩子,太朴质纯善的天性。”
长生珠闷闷:“一个小傻蛋,迟早给自己作死。”
“这孩子是你的契主,她死去,你不就可以自由了。”逍遥子笑:“若你不喜欢,不若我好心来帮你一把。”
长生珠周身光芒骤然刺目,它怒吼:“逍遥子!你敢!!”
“哈哈哈。”
逍遥子大笑,他正想说什么,忽然发出一声“咦”。
长生珠看着逍遥子转过头,饶有兴味看向另一个方向,那里一颗光团倏然昏暗,像被打裂的灯球,摇摇欲碎。
长生珠一愣,有人打破了幻境?
不是衡明朝那种以意识将要突破幻境,那个幻境是被生生打碎,庞大的气机冲撞,里面的生灵像一头强悍的怪物意图挣脱而出。
“有趣。”逍遥子凝望着那磅礴的气机,那年轻而叵测的力量中,竟蕴含着一丝冥冥不可说的规则与意志
来自天道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