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死后,没有在另一具傀儡身里醒来,反倒是他那多年不见的老爹突然出现,让他复生。
师姐真的存了斩草除根的杀心。
他还记得他们曾经走在风雪里的矿场,天地那样广大,师姐走在他前头。她总是习惯走在他前面,好像这样就可以为他遮挡一点风雪。他记得她喝多了酒,用力拍他的肩对他说阿晦有事儿你就办,师姐给你兜着。他们是朋友,他们更是亲人。苏如晦的生命里没有几个对他来说意义深重的女人,就连澹台家的荣耀,他战死雪境的母亲澹台薰,他也没有印象。他印象最深的女人是江雪芽,他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娘年轻的时候大概就是师姐这个样子。
苏如晦苦笑,亲缘淡薄的不是江雪芽,而是他自己。
他们不再是亲人了,总有一天,他们会再次重逢。那一天,他们将向彼此挥刀。
作者有话要说:
“苏如晦。”
苏如晦猛然回过神来,发现身边空空如也,低头一看,桑持玉又变成猫了。
桑宝宝在修理台上躺下,四脚朝天,把软绵绵的肚皮对着他。
苏如晦惊奇地瞪大眼,【桑哥你在干嘛?】
桑宝宝闭上眼,别过脸。
“别再难过了,”它低低地说:“只此一回,你摸吧。”
第79章你差阿薰远矣
边都,清河坊,地下工坊。
白若耶负手攥着拳,脸色阴沉地望着修理台上的超一品肉傀儡。那是一具面目普通的傀儡,只是原本是眼睛的位置成了两个血洞。有人用利器戳进他的眼睛,破坏了他的颅顶星阵。
“谁干的?”白若耶厉声问。
地上跪着两排工人和看守工坊的幕僚,俱簌簌发抖。幕僚见白若耶脸色不好看,连忙叩首,道:“江大人……不,殿下饶命,属下真的不知道是谁干的。原本按着您的吩咐,守在傀儡边上候着他苏醒,再由属下抽取他的记忆,让他前尘尽忘,开启法门送他去雪境。可傀儡迟迟不醒,我们打了个盹儿,再醒来,他就这样了。我们想传讯给您,可您兴许是太忙了,没听着罗盘响动。”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这几日边都动荡,满街是妖,我们又不敢出去。”
白若耶气笑了,“守着他打了个盹儿?我的身边有父亲的耳目,此地乃绝密之所,每次我必定单独前来。这五日来我要你们足不出户,膳食用的都是贮存的干粮。除了你们,还有谁能动这具傀儡?”
幕僚冷汗涔涔,“殿下冤枉,殿下要我等造三具超一品肉傀儡,一具殿下留作己用,另两具存于工坊冰窖。我们若存心使坏,自当三具尽毁,没道理只毁一具,徒惹殿下苛责啊!”
“是啊是啊,”另一个工人膝行向前,慌忙磕头,“殿下明鉴,真不关我们的事儿。如今边都陷落,我们都指着殿下活命啊!”
白若耶神色复杂,半张脸罩在阴影里,阴翳密布。他们说的有理,这些工人跟了她许久,苏如晦复生的超一品肉傀儡就出自他们之手,她知道他们的忠心。难道有人夜半潜入?可是为何独独毁这一具傀儡?她不曾告诉过任何人这具傀儡要给谁用。白若耶心头满是阴霾,额头再次隐隐作痛。她回过身,从腰囊里取出药丸,服了几颗,问:“另一具傀儡呢?”
“已照着殿下的吩咐,昨儿夜半插上灵石,经由法门送进‘石巢’了。现在该是醒了,殿下要去看看么?”
白若耶挥挥手,命法门秘术者前来,送他们去云州江宅,严加看管。她回到地面,卫队在大街拐角等她。妖侍牵来傀儡马,她领着卫队策马离开。走出去不远,后方爆炸声起,地下工坊消失在火焰中。
一路北行,满地死尸,鲜血流入路边的沟渠,汇作蜿蜒的溪流。边都的杀戮持续了整整五天,妖物们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将那些藏匿在井底、地窖、墙壁夹层里的人类找出来,咬断头颅,开膛破腹。昔日繁华的街面已成炼狱,缺胳膊少腿的尸体挂在门梁上,地上还有许多断了的胳膊,肉被啃完了,剩下森森白骨,蚊蝇嗡嗡集聚。
白若耶策马而过,深深蹙着眉,望着街上那些腐烂的死尸。
因为妖族王城降临,边都的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顺康坊的南大街为王城的黑石塔群取代,清河坊的行驿被圣女宗庙压得粉碎。大部分黑石建筑在降临时受到损毁,许多高层楼台发生了坍塌。这也没有办法,王城和边都相撞,王城的石质建筑已经取得了完全的优势。唯一完整保留的是边都宫城,空荡荡的王城废墟降临在这里,那里本是雪境天门,二十年前,苏观雨把天门四周方圆十里地夷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