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说着,张无瑕从屏风后面娉娉婷婷地转出来。每回周小粟挨打,张无瑕定然来凑热闹。嘴上说着劝架,实则在拱火。她看热闹不嫌事大,一面在燕瑾瑜面前卖乖,一面对周小粟道:“娘子,你这三句话两句离不开你师哥,你该不会是对他有什么旧情吧?”
周小粟明明还提了白若耶,这厮非拣着苏如晦说事。果然,燕瑾瑜的神色更冷了,阴森地说:“周小粟,你难道也喜欢苏如晦?”
周小粟觑着他扭曲的神色,忽然明白了他的心结。他那么讨厌苏如晦,根本就是因为他嫉妒苏如晦。周小粟笑起来,道:“没错,我就是喜欢我师哥。我师哥天纵英才,无人可及,你连我师哥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燕瑾瑜整张脸登时如毒蛇一般阴毒,饶是张无瑕都被他这可怖的神色吓了一跳。什么白若耶,什么苏如晦,燕瑾瑜统统不管了,朝外头喊道:“来人,把这个贱人扒光衣裳,拖到庄子里去。”
周小粟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她慢慢缩起手,触碰到腰带下面绑的东西。她的怀里藏了一把小刀,只要人一来,她立刻自尽。
周遭鸦雀无声,房中三人等了半天,外头悄无声息。燕瑾瑜不耐烦,又喊了一遍人,依旧无人应答。
“一群懒骨头!你们的耳朵聋了么?”
燕瑾瑜怒气冲冲地走出门,到了檐下,忽见雪中立着一个撑着油纸伞的人。那人穿一身素色深衣,这里明明是燕氏后院,他却从容得像来赏雪观景。
“你是何人?”燕瑾瑜问。
趴在地上的周小粟望着那人的背影,慢慢睁大眼。
那人缓缓回眸,油纸伞轻抬,露出他俊逸的眉目。昔日的少年意气不再,他素来恣意乖张的眼眸中竟也有了茫茫雪意。
“师妹,”苏如晦的目光越过燕瑾瑜,落在周小粟身上,“好久不见。”
周小粟捂着嘴,不敢唤他。眼前的人像记忆里那个人,却也不太像。怎么会呢?燕瑾瑜说他没死,这就是现在的他么?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可这世上除了他,又有谁会唤她师妹?
燕瑾瑜大惊失色,刚要拔刀,后脑勺忽然被谁狠狠一击,登时天旋地转,晕了过去。等他幽幽转醒,首先听见朦朦人语,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他发现自己在一个布置简陋的食店里。他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油腻的椅子上。
苏如晦坐在对面,跷着二郎腿,抱着一袋炸红薯条咔嚓咔嚓地嚼。四周站满了混混和僧侣,各自端着把火铳,对着他的太阳穴和后脑勺。他的妻子和侍姬也被打晕了,两手被绑着,软绵绵趴在地上。一个蒙着面的英挺男人蹲下身,在她们颈后按了按,她们才慢吞吞地醒来。
“欢迎来到贫民坊,”苏如晦说,“大龙,知道我是谁么?”
燕瑾瑜观察四周,心思急转,道:“苏如晦,何必如此剑拔弩张,你我过去的恩怨不是早就一笔勾销了么?如今我是燕世子,我父亲老迈,幽州大权在我手里,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来,我们可以商量。对了,你师妹周小粟,我可以把她送给你,还有我的美姬,都送给你。我的几个儿子,我可以把他们给你当质子!”
这厮的无耻让苏如晦无言以对,苏如晦摆摆手,道:“我没有夺rén • qī儿的喜好,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应该也知道桑持玉是谁吧?”
“不错,我知道他是妖族的圣子,神荼老祖全告诉我了。”燕瑾瑜道。
苏如晦笑了笑,道,“我听闻你近日要去边都会见罗浮王。”
“确有其事。”燕瑾瑜明白过来,“你是想去边都救桑持玉?”
苏如晦摸着下巴打量他,“怎么,你有法子?”
燕瑾瑜其实没什么好法子,只不过为了保命,没法子也得有法子。他连忙道:“这有何难?届时罗浮王摆宴,他身为圣子,定然也要出席。只要能见着人,你我通力合作,一定可以把他救出来。”
苏如晦仰着头思索,“有道理。”
这厮吊儿郎当的,说话没个定数,燕瑾瑜拿不准他的态度,连连陪笑道:“全凭你心意。”
“和你合作的确很不错,而且你的诚意也很足。只不过……”苏如晦把红薯条放在一边,站起身,取出手铳,上膛,抵住他的眉心。燕瑾瑜额头冒冷汗,生怕苏如晦的火铳走火,不住往后仰头。苏如晦遗憾地说:“我是‘爱猫标兵’,最讨厌虐猫的人。”
他就要扣动扳机,周小粟忽然高声喊:“等等!”
苏如晦扭头看向周小粟,女人鬓发散乱,脸上红痕十分醒目。她眼里噙着泪花,定定地望着苏如晦。
苏如晦叹气,“你该不会要给他求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