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是她强取豪夺,原来一切皆在他的谋划之中。他早就看准了她,要依附于她,借她过人上人的生活。他风姿绰约,连落泪都美不胜收,因为他一举一动都曾对镜设计,只为讨她欢心。
“我这般姿容,又是这般身份,你说得对,我若不遇见你,哪还有命在?”苏观雨追忆起往事,一字一句道,“所以你到江州那日起,我便打算好要入你的帷幕。”
“为何现在坦白?”澹台薰笑得有些冷了,“你本可以藏一辈子。”
“我曾埋怨天道不公,生我命贱,如今我才知,原来贵人黔首,俱蝼蚁耳。”苏观雨抚摸她的脸颊,“阿薰,远征毫无意义,这是个虚假的世界,你注定什么也找不到。不要去管这里的蝼蚁,待我堪破天人绝境,找到离开的办法,你我一同走,好么?”
“胡言乱语。”澹台薰挥开他的手。
苏观雨道:“你若不信我,那我割开这个孩子,让你看看他的真相。只要他死,雪花就会出现。”
他忽然从大袖下抽出一把匕首,扎入幼年苏如晦的左腿。登时血流如注,襁褓里的婴儿哇哇大哭。澹台薰万分震惊,夺走苏观雨手中的匕首,抱起哭啼不止的小婴儿。
“宣医官!”澹台薰检查苏如晦的腿,他莲藕似的小腿上多了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染红了整片襁褓。幸亏宫里有疗愈秘术者,若没有,只怕这孩子从此要瘸了。
她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吩咐侍从,“看顾好他,他疯了,疯得很严重。”
他跪坐在地上,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可惜,你也不过是一具雪花造的傀儡。”
这世间,只有他是唯一一个发现真相的人。
澹台薰头疼欲裂,苏观雨成了疯子,她头风病又犯了,十分难熬。她忍着头疼去寻澹台净,告诉他苏观雨生病的事,还刻意略去了苏观雨算计她的往事。说到底她也不是什么好鸟,若非她强取豪夺,又岂能上他的钩?兄长素来不喜欢苏观雨,嫌他说话温吞,嫌他鼓琴弄笛,嫌他长得太漂亮魅惑她,连他吃饭喝水的仪态兄长都嫌弃,还是不要再让兄长不快的好。
澹台净听完,道:“留下来看顾他,晦儿年幼,他们都需要你。”
澹台薰揉了揉额心,道:“兄长,你明白,秘宗除了我无人可以担此大任。那些贵胄习惯了暖阁和美酒,忍受不了冰天雪地。雪境,我必定要去。”
她说的不错,雪境乐土才是人间唯一的出路,澹台净身为大掌宗,天下生民应当摆在第一位,他没有立场拦她。
“选拔精锐,随你同行。”他道。
“晦儿和阿雨,”澹台薰道,“拜托兄长照顾了。阿雨脑子出了毛病,劳烦兄长多多照看。”
澹台净想起苏观雨那个家伙,眉目又现出不悦的姿态。然而他终是允了澹台薰的请求,“好。”
苏观雨成日泡在藏书楼里,一坐便是一整天。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见他身侧的书籍越堆越高。苏观雨太狂热,藏书楼成了他的居所。他们分房许久,久而久之,别院传出流言,说公主夫妻不睦。澹台薰没有闲心思理会那些流言蜚语,日日去校场简拔出征军士和法门秘术者。法门秘术者可以进行远距离空间跳跃,远比靠一双脚长途跋涉要省事。
四个月后,澹台薰率远征队探索雪境。苏观雨和澹台净一同立在雪境长城的城头,眺望那蝼蚁一般渺小的卫队缓缓进入茫茫雪境。天地一片白,混沌的雾气弥漫了视野,遮盖住未知的前路。此时此刻,无论是苏观雨还是澹台净,他们都不会想到,澹台薰此去再也不会归来。
“第一次法门跳跃,距长城一百里,一无所得,全是雪。”罗盘里传来澹台薰的声音。
“第二次法门跳跃,距长城两百里,还是雪,发现一些雪狼。”
第三次法门跳跃之后,澹台薰深入雪境三百里,远征队和人间失去了联络。他们离得太远了,通讯罗盘的灵力流无法传递这么远的距离,秘宗只能等待。雪原之上,澹台薰与卫队顶着风雪奋力跋涉。在这一望无际的雪原上,雪狼雪狐不是最大的危险,雪盲症、寒冷失温,和第无数次法门跳跃之后一无所获的失望,才是他们要跨越的天堑。
卫队死伤过半,干粮日益耗尽,不知为何,他们再也猎不到雪狼和雪狐。回返的呼声越来越大,她始终强撑着继续前行。终于,他们走到了天的尽头。他们看见一片深海,海上悬浮着巨大的雪花。一座庞大的城池座落在雪山中,瑰丽的琉璃穹顶笼罩着这座城,为它挡住风雪的侵袭。澹台薰看见奇异的妖物在那城池中行走飞行,但他们绝不走出琉璃苍穹的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