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招来锦衣卫,将两帮人分开,而后下至大殿,望着徐珵,金英尖着嗓子,厉声道:“咱家问你,国都可南迁,皇帝可南迁否?如今皇上北狩未归,你这乱臣贼子,莫不是想弃皇上而去,做你的太平官?”
徐珵大惊,当即跪下,已然汗流浃背,上言道:“臣不敢,不过是公公问策,臣献策而已。”
“你不敢?”金英气的发慌,斜睨着眼,声音颤抖,质问道:“咱家且问你,你家中妻儿可还在京中?”
徐珵怯声道:“数日前,老家来信,父母身体欠恙,臣因公不得回,便让家中妻儿,今日出发,代臣回家问候。”
徐珵越说,声音越小,额头上沁出的汗,很快布满了眼眶,滴落在大殿上,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番临时乱编的鬼话。
金英被气的够呛,一时说不出话来,指着跪在地上的徐珵,只道一个:“你你”
讥笑怒骂声,不绝于耳,皆愤向徐珵一人,这让徐珵浑身冷汗直流,额头低到贴着大殿,无奈又无助,即使有一万张嘴也说不过,不过是提前安排妻儿逃走,那又如何?
自十六日,土木堡大败急报传来,短短两日,京师人员已经逃走了三成,车辆塞满了直道,水泄不通,京杭大运河被堵的不能通航,便是这大殿之上,至少有一半人安排家眷南逃。
不只是京师,是整个顺天府,整个北直隶都在南逃,又不是他徐珵一个人这样干,为何独独责难他一人?
徐珵被一众人恶言恶语,围着骂了半晌,心知骂的人里,就有妻儿南逃者,愈想愈不服,理智尽失,气的大呼道:“你们见我徐珵好欺负,单就骂我了,若是你们妻儿在京中,骂我也就算了,可你们之中,有些人的妻儿,昨日、前日就离京了,也来骂我,我不服!”
吏部尚书王直脸一横,问道:“你说清楚,今日朝廷诸人,谁的妻儿离京了?”
徐珵哪知道那么清楚,一时说不出来,索性豁出去了,环视满朝同僚,狠声道:“我的妻儿离京,我徐珵认了,但观诸位,可敢举誓妻儿在京,若满朝只我徐珵一例,可将我当众杖毙,无怨无悔。”
“嚯”惊呼声响起,想不到徐珵这么狠,身心坦荡者自然不惧,心怀鬼胎者哪里敢,这一幕不禁让人啼笑皆非,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这一处闹剧。
起誓的辱骂不敢起誓的,有些不想挨骂,背着良心起誓,朝堂之上,乱糟糟的一片。
“不用了!”关键时刻,有一人出声,制止了这一处发誓闹剧,乃是太监兴安,其手握一张锦衣卫递来的纸条,面色怪异的看了看郕王朱祁钰,宣布道:“刚来报,郕王世子带着五军都督府的人,在半路把官员家属截住了,统统遣返回城。”
又道:“郕王世子说了,依据大明律,未得路引者,不能擅自离京。”
大明律!又是大明律!
世人皆知郕王世子对大明律倒背如流,回回搞事,偏拿他不得,便是靠的这一本大明律脱身,可他乃世子,既无官身,又无执法权,怎可私自截人?
于是,兴安瞥了一眼有些傻眼的郕王,忍着笑道:“郕王世子又说了,是九门提督和五军都督府联合执法,他在一旁,就看个热闹,有事别找他。”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些欲安排家眷南逃,或已经安排家眷南逃的大臣,违背良心发誓的大臣,已然背负了骂名,却终还是没把妻儿送走,哪里会想到郕王世子横插一杠子,想死的心都有了。
坐在四方小凳上的朱祁钰眼睛都直了,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心里直呼:“逆子,干的好。”
主战派不禁乐了。
然有一人,生的伟岸光明,一身正气,冷言观满朝闹剧,心中怒火中烧,都要兵临城下了,不想着退兵,竟纠缠于这些乌烟瘴气之事,终于是忍不住了,红着眼,出列,怒斥满朝文武道:
“山河摇晃,胡虏叩门,诸公不思退敌之策,竟执著于一己私利,让人好生失望。”
顿了顿,又大声道:“永嘉之乱,晋室南迁,故都洛阳,残垣断壁,中原大地,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十之去六;靖康之耻,二帝被俘,宋廷南迁,置两淮军民不顾,崖山之战,十万军民殉国,五十载而亡。”
“前车之鉴,铭记于史册,独诸公不见乎?”
“京师!是北方六省之根本,是两千八百万人之根本,是我大明立国之根本,是整个天下之根本,万不可有失,若南迁,置他们于何地?”
这番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中气十足,震耳发聩,说这话的人叫于谦,是那个刚正不阿的于谦,亦是那个青史有名,“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于谦,其面色决绝,浑然一身正义,坦步走至郕王朱祁钰面前,目光凛凛,环顾四方诸臣,大呵道:
“郕王殿下,臣于谦谏言,大敌当前,当同结一心,共抵国难,如再有言南迁、议和,扰乱军心者,当斩立决!”
朝堂之上,一片肃杀之气,于谦的一声怒吼,结束了争吵,震醒了那些犹豫不决的人,翰林大学士商辂,明史记录连中三元,第一个出言应声道:“当为于侍郎所言,再有南迁、议和者,斩立决!”
主战派代表,都察院右都御史陈镒眼一亮,坚决道:“于侍郎所言,便是我想。”说完还不忘怼一眼徐珵以及边上站着的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