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窖里,昂热的额头起了一层薄汗,而莫德勒的额头则是汗水淋漓而下,护士只能不断的为他擦汗。
“锯子。”莫德勒伸手,护士立刻把一把钢丝锯放在他手心。
“解剖刀绳钻纱布解剖刀拍照血液采样皮下组织采样卡口钳锯子。”
被白布圈起的临时解剖室里,只有莫德勒一个人的声音,其他一切均在悄无声息间进行,莫德勒安排的人都是最精锐的,每个人都经验丰富,和莫德勒在手术台上奋战过数百次,救过不知多少人命。
他们可以根据莫德勒的眼神判断出指示,立刻执行,执行完毕立刻闪人。莫德勒像是个东方傀儡戏的技师,指挥着这些人,演出了一场足以撼动科学史,扭转时代的大戏。
精钢的手术台上薄薄的积了一层血,那具没有完全干枯的千年古尸的胸膛被完全打开了。
莫德勒不忍心毁坏这具难得的标本,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天亮之前,这具标本一定会被送走,他要抓紧时间记录细节。
他把古尸的胸骨和肋骨锯断,把前半面胸廓骨架整个的取下。
不可思议的,这具古尸的内脏完全没有腐烂,只是变成银灰色,萎缩起皱,心脏、肝脏、脾脏、肾脏清晰可辨,干瘪的血管把脏器连接在一起。
“拍照。”莫德勒再次说。
他暂时离开了解剖台,用深呼吸来恢复体力。他不得不休息一下了,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这个中国男孩的骨架和脏器看上去和普通人一模一样,但又完全不同。
他的心脏只分为三个部分,两个心房一个心室,而普通人的心脏是两个心房和两个心室,在那唯一的心室中,一片醒目的隔膜让莫德勒回忆起他在医学院时解剖的巨蜥,那是爬行动物中常见的结构。
这显然导致了他的体循环和肺循环都和普通人不同,他的血液温度可能不稳定,而明显的区别是他的皮肤表面存在着极细微的鳞片,这些细小的像麦粒一样的鳞片因为和肤色接近,如果不凑近观察或者抚摸根本难以发现。
骨骼数量则不同与莫德勒以前知道的一切物种,多的令人不可思议,即使看起来是一片整骨,事实上也是由几片骨骼几乎无缝的拼在一起构成的。
莫德勒粗略估计这个中国男孩的全身有着多达八百块骨头,某些关节复杂的超乎想像,可以做出常人绝对无法做出的动作,连接骨骼的筋腱则强大的像头牛。
“很吃惊吧。”昂热澹澹的说,
“他是全新的物种,不可思议的全新的物种,他不是人类!”莫德勒坚定的说。
“是的。”昂热没有否认。
“他的一些身体结构极其古老,像是进化没有完整,但是另外一些结构在另外一些物种上都没发现。”
“比如他的关节,如果非说他的关节像什么,我得说像新式蒸汽机的连杆,这种传动方式非常夸张,我想他能跑的像豹子一样快。”
“此外我在他背后发现了另外一幅骨骼,紧紧的贴着他的嵴椎骨,他有一排指骨粗的骨骼结构,折叠着,由两根胫骨那样粗的骨骼连着,这两跟粗骨像是肩胛骨那样排列,这会让他显得有点驼背。”
“从未有其他生物有这种结构。”莫德勒在纸上简洁的勾画给昂热看。
昂热略略的看了一眼,那特殊的骨骼结构如果展开,就像两柄折扇的扇骨。
“不愧是汉堡最出色的医生,我们信任您是正确的。”昂热看了看表,“你还有四个小时,天亮的时候这具标本必须被送走,赶紧收集资料吧。”
“不能再多些时间吗?”莫德勒兴奋不安地搓着手,“这样的机会大概对我不会有第二次了。”
“不能,能在这里停留一夜已经是我们能力的极限,抓紧时间吧。“昂热拍了拍莫德勒的肩膀,转而自言自语,“到现在还没出意外只要再过四个小时,一切就都好了。”
他们身后的解剖台上一阵骚动,所有人同时倒吸冷气的声音让昂热惊的勐地转身,他习惯性的抓住衣袖里那柄折刀。
负责拍照的护士呆呆地站在那里,白袍上满是血红色,负责清理器材的女护士一手握着一柄卡口钳微微颤抖,她刚刚从标本的心脉血管上把那柄卡口钳取下来。
标本的血管里还残留着少量液体血液,所以莫德勒总是用卡口钳卡锁住血管再进行解剖。
但护士犯了一个错误,她不慎把那颗保存完好的心脏刺穿了,一股小小的、不可思议的血泉从心脏的缺口处涌起,足有20厘米高,带出了一颗银色的珠子。
莫德勒来不及发怒,大喊,”采样!纱布!继续拍照!止血钳!“
他不理解这是为什么,这尸体的心脏还保存着完整的一股鲜血,按说经过上千年,这些血液已经蒸发了才对。
20厘米的血泉更不可思议,活人动脉被刺穿时能泵出一米高的血泉,那是血压的作用,可是对于古尸来说,心跳已经停止,应该无所谓血压。
不过作为医生和博物学家,面对这种超乎想像的情景,惊讶发呆都是没用的,重要的记录下细节来供研究使用。
莫德勒的心里又是惊恐又是雀跃,一边给那个缺口止血,一边拿止血钳。
一只手闪电般的伸出,从样本的胸膛处取走那颗银色的珠子。
那是昂热,他抹去珠子上的血迹,打量上面诡异的花纹。
“天呐天呐天呐!”莫德勒的声音从喃喃转为大喊。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见那颗表面干枯的心脏微微搏动了一下。
“他没死!他还活着!他是活的!活的!”莫德勒转头寻找昂热,“这是跨世纪的发现,科学史将被改写!我们要成为书写历史的人了!”
他的话音未落,那枚青色的、半米长的巨钉被人抓起,带着锐利的尖啸,贯穿了中国男孩的心脏。
依旧是昂热,他看起来纤弱的手臂释放了不可思议的力量,那根钢钉把整个心脏贯穿之后,又贯穿了解剖台的钢皮,把中国男孩彻底的钉死在那里。
“不要!”莫德勒的话出口,却已经没用了。
心脏只搏动了一次就彻底毁掉了,最后一丝生命的迹象消失,中国男孩依然只是古尸而已。
昂热额头尽是冷汗,眸子里冷光四射,压得莫德勒喘不过气来。他低低的喘息了几下,才恢复了镇定,慢慢的松开了握住巨钉的手。
“医生,我们尊敬您的科学素养,但现在不是追求科学真理的时候。”他的声音不容抗拒,“解剖到此为止,把所有钉子原样插进去,收拾好棺材和箱子,准备立刻送标本走。”
他转身离去,在门边回头,一字一顿,“我会很快回来。”
他奔跑起来,脚步声在酒窖的过道里迅速远去。
门被用力推开,昂热走到桌前,把那枚银色的珠子放在骨瓷茶具的托盘里,带着血迹的珠子在华丽的维多利亚风花纹衬托下,显得格外狰狞。
而此时路明非一行人早就转移到旁边的房间里去了,他们始终都保持着避免和昂热接触。
“这是什么?”夏洛子爵拿起珠子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