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今不语。
宥淑妃似乎陷入了以往的回忆,她站起身,背过去看向窗外,似乎此时就只有她一人般,可随意畅怀心事,又似乎此时正有众多看官等着听她说书:“当我第一次见到纭泓时,那是在一片桃花林中……天蓝、地阔,却只有我二人欣赏桃花之舞。若是一切并非出于事先安排,那该是人间最美的故事罢。
在那段时日里,我彷徨着是去、是留,却也一次次的说服了自己要坚持、要坚强、要坚定。留下,就意味着我这场戏终要演到谢幕的那一日,去了,或许亦会在纭泓心中留下一个美好的想象。
直到……纭泓提出要带我回宇文朝,我便知道自己成功了,可我心中的伤口却已经被撕开,无声的淌血、无息的流泪。当我别离了蛊家寨与师父的那一晚,是最后一次见到陆囿国的土地,甚至在日出之前就已经与他赶到了宇文朝境内,于是……我看到的最后一次光芒,便是陆囿国的日落,并迎来了宇文朝的第一个日出……一直到现在。
我有时候也会想,若是我们就此归隐山林,该是众人艳羡的一对神仙眷侣吧?只可惜神仙有之,却无人见过。至于眷侣?又有几人敢说自己可以永远受人眷顾,亦永远眷顾那人?
在宫里的日子,纭泓对我很好、很体贴,甚至于我总在无时不刻的说服自己,不如就此作罢吧。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女人出现,也使我渐渐看清在宫中绝无专宠与独爱。虽然我一次一次的麻痹自己,告诫自己那是纭泓,不是宇文綦。可是一次一次的事实也告知我,那是帝王,不是纭泓。”
说到这,宥淑妃转身面向墨今,一脸的泪痕,直直的盯着她:“到了此时此刻,我却松了口气……因为在未来的日子里,我可以归去。而你,则要替代我这种心境,享受我的心酸,永无止境的矛盾、彷徨、自我麻痹。所以说到可怜,是尽早超脱的我可怜呢,还是你们这些一辈子都无法、无机会超脱的人可怜呢。”
墨今面无表情的沉默了一会儿:“在这世上,各人的看法本就不相同,以你的境遇会这么想也不奇怪。在裳嫄宫时,我也曾以为自己是可怜的、悲哀的,甚至于自怨自艾的认为,这一辈子怕也是要继续如此可怜下去吧。可是,我与你想法的最大的差别,却使得你我之间有了本质的区别。”
宥淑妃微微蹙眉,似乎不认同墨今的说法.
墨今又道:“这种区别我不会说,因为就算说了,你也不懂。这倒并非是领悟之别,而是性格与际遇造就了你我的不同罢。所以你永远无法体会我心中所思,我也无法理解并认同你的观感。”
其实,在墨今心中是有些欣然与苦涩的。
苦涩是苦涩在于当初的自己也有些像宥淑妃这般钻死胡同,也曾被为何要与人争夺纭泓的眷顾而费尽心力,如此无奈。可是如今她却是欣然的,并不会再在此问题上自我纠结。
宥淑妃心中的怨怼与不平远远多于爱与关怀,所以当她每一次爱从心中来,却立时便会被悲观的情绪压制下去。
而墨今则正好相反。
闻人狄的耳提面命与教导、涟皇后的关怀与引导使得她性格中多了一分体谅、一分淡然。而墨今所求的虽也有家族之利益,却渐渐转变为对大局的考量。
宥淑妃对国家有爱,却也有怨恨,对父王有报答之念,却也有不平,对自己的身份有骄傲,却也有无奈,对宇文綦有爱,却也有恨,然后墨夷炘时不时的帮托,也就更使得她的想法持续偏激、悖谬。
而墨今对父亲、家族是亲人的爱,对涟皇后心疼、心焦是姊妹间的爱,对宇文綦这位帝王,除了是宫妃却也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情感。
墨今起身,叹了口气直视着宥淑妃:“在你心中是把他当做丈夫,而后才是皇帝,所以你总是希望他先可以体谅你、明白你的无助,了解你的心酸,而后再顾及其它。所以,你是自私的。
可在我心中,他先是皇帝,是受万人敬仰、百姓爱戴、朝臣尊敬的帝王,最后……他才是可以让我有所寄托,在独自相处时让我心有所依的良人。那种情感是只可一人体味的,所以也不需要任何人理解、明白,更不需要借此作为独占专宠、寻求体谅的理由。因为它永远只属于我一人……”
说到这,墨今似笑非笑:“……所以,我也是自私的。”
宥淑妃怔住了,脚步有些不稳,似乎被墨今的一番话说中了心事、戳中了照门。墨夷炘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快要瘫倒在地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