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骑马狂奔回波士顿以后,为了爱丽丝的身体着想,安西娅和大胡子医生一块跑回了他的私人诊所。
躺在病床上,被大胡子医生灌了两大杯糖水之后,身体虚弱的爱丽丝醒来了。
她的状态很不好,嘴唇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安西娅以前觉得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只是个形容词,现在才知道,原来人虚弱到一定程度,真的会从脸上透露出死气。
一只蜡烛孤零零的照耀在床头。
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床边,安西娅摸了摸她的额头,看有没有发烧,忍下内心的担忧,安慰了几句爱丽丝,然后问道:“你有哪里不舒服吗?如果感觉到下身还在出血,一定要告诉医生。”
十九世纪的医疗条件不能信,如果不小心感染了,或者是伤口没有缝合好,子宫大出血,那么爱丽丝必死无疑。
爱丽丝侧躺着,拉过安西娅的手,像是要汲取温度一样,紧紧的贴在自己面颊上,压抑的低笑着,肩膀耸动。
她慢慢说出了一个故事。
——耶!莎布·尼古拉丝,那孕育千万子孙的森之黑山羊。
……
横贯美国东西的铁路,是由华人修建的。
二十多年前,这些原本生活在自己土地上的华人们,被当成“猪仔”贩卖,被关在铁笼子里运到蒸汽船上,经历暴风雨和恶劣环境的打击,一路远渡重洋,来到了这片异国他乡的陌生土地上。
白人挥舞着皮鞭,将他们赶到了加利福尼亚洲的荒漠和内华达山脉的花岗岩上,命令他们修建出人类文明的奇迹——一条横贯大陆的蒸汽铁路。
这确实是从未有过的文明奇迹。
但是这奇迹下,全部都是华人的鲜血和骨头。
他们要行走在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原始森林,用最简陋的工具劈砍参天大树,他们要攀爬坚硬陡峭的花岗岩,用炸药清理出一条供火车行走的隧道,他们要站在最陡峭危险的山峰上,一点点将枕木和铁轨运上去铺好。
不管是烈日炎炎的夏日,还是滴水成冰的冬天,他们都要麻木的工作十几个小时,手脚磨破滴血都不能停下,将全部的精力和生命,都投入到这条长长的钢铁之路上。
然后,他们就可以得到最微薄的报酬、最简陋的食水。
从山上摔死、被炸药炸死、活生生累死、被白人监工的皮鞭打死……几乎每天都有华人死去。
那些冰冷的钢铁轨道和枕木下,全部都是华人的尸骨。
一年过去了,他们以罢工为要挟,向白人提出了抗议。
白人监工满不在乎的,停止了向他们运送食物和水,以此来逼迫他们就范。
1866年的冬天,暴风雪席卷了内华达山脉。
数千名衣衫褴褛的华人劳工被困在自己的帐篷里,在绝境当中忍耐饥饿以及寒冷,等带着死亡的到来,或者是向白人监工屈服,继续像个奴隶一样工作,日复一日的麻木忍耐。
他们的世界滴水成冰,看不到希望。
然后,他们在暴风雪当中,发现了一尊不知道何时被埋入地下的古老神像。
那尊神像被雕刻成了黑云一样的巨大肉块,上面有布满全身的可怕巨嘴,有黏腻可怕的狂乱触手,有向下滴落着腐蚀的涎水,他们最可怕的噩梦里,也想象不出这样的怪物。
当他们从冰冷的冻土当中,把这尊神像挖出来时,黑色的云雾向外扩散,所有触碰到云雾的人都浑身溃烂而死。
整个山区营地都被莫名的恐惧笼罩了。
数千名瘦骨嶙峋的华人劳工从自己的帐篷当中走出来,情绪大起大落,他们直勾勾的盯着神像,在冰天雪地当中哈哈大笑或痛哭流涕,自己掐着自己的脖子自杀,或者是将脑袋拼命撞击到花岗岩上,头破血流也不肯停下。
怪诞、诡异、疯狂……
多么黑暗可怕啊。
但是敬拜信仰那尊神像,却能够让草木在冬日里发芽,带来幼嫩的新叶和水果,让随便逮过来的旅鸽疯狂的交·配和下蛋,带来鲜美的肉食,让他们身上的残疾痊愈,又修复那些血淋淋的伤口,重新获得健康的身体。
那尊神像,能够让他们活下去。
和活着相比,哪怕是要奉献祭品给黑山羊幼仔吃,忍受着偶尔几个倒霉鬼的发疯、每隔数年牺牲一个自己的女儿……这些代价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个残忍绝望的寒冬里,滴水成冰的山谷中,华人们开始敬拜这不可名状的邪恶神明。
这疯狂的信仰,像瘟疫一样在华人当中传播。
……
安西娅听的头皮发麻,问道:“你们知道自己究竟在敬拜什么样的神明吗?”
“刚刚挖出来神像的时候不太清楚,后来慢慢明白了,祂名为莎布·尼古拉丝,也叫做孕育千万子孙的森之黑山羊。”爱丽丝木然的说道。
安西娅的脸色又沉了一点。
施奈德神父曾经提起过的柱神,其中一位就是莎布·尼古拉丝,整个宇宙间一切生命、修复、生殖、孕育……都是这位大神的权柄。
……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
1869年,铁路修建完成了,失去了工作,但也解脱的华人们分散成了各个小团体,在美国各地四散谋生,他们当中,有人依旧留在加利福尼亚州,有的去了旧金山、美国南部的种植园,有的去了新奥尔良和密西西州、夏威夷群岛。
还有一部分人来到了马萨诸塞州的波士顿,共同建造了唐人街,继续忍受着白人的歧视白眼,艰难的生活着。
随着他们的分散,崇拜莎布·尼古拉丝的信仰也随之散播到了美国各地。
一个黑暗的夜晚里,刚刚成年的爱丽丝被送到了林地间的祭坛上,经历了一场痛苦的煎熬后,她侥幸活了下来,并且天真的以为噩梦结束了。
但噩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