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如计划那样,两人去山庄走走消食。
存银不怕生,扔到人堆里,很快就能跟陌生人混熟。
到山庄来之前,他就看见人很多,心说都不认识,也没什么。
过来后,才体会到了什么叫不自在。
一路走着,总有人在看他们,主要是看他。
他能懂这些眼神的意思。
从前在村里时,谁家哥儿姐儿说亲了,两人走一块儿,从热闹的地方经过,大家都这么行注目礼。
那时他不懂事,爱凑热闹,对大人之间那点事儿似懂非懂,看别人起哄,他还跟着闹过。
情况跟在家里对着哥嫂嘿嘿嘿傻乐一样,上过生理卫生课以后,他就没这样了。
真没想到,他还有被人这么瞧的一天。
他跟陆瑛说这个,但把例子替换,“村里谁家有热闹事儿,走在路上就会被这么看。”
陆瑛几年前去过静河村,现在回忆起来,对那里的印象很模糊,就记得穷、破,路难走。
幸而那年去时,主要是寻亲,跟叶大还有陈金花都打过交道,四舍五入也算见过存银爹娘了。
“你不习惯?”陆瑛问。
存银就在陆瑛面前有拘谨羞涩,对外人可没那么紧张害怕。
走了好一段,那些人还不收敛,还在看,他就直接看回去了。
这下可好,本来是悄悄注视,还要假装看风景的看客们,突然就兴奋激动了,惹出了一阵哄笑声。
存银都给看懵了。
陆瑛叫他别理,“都是武学的小崽子,越理越来劲儿,回头我给他们加练。”
存银点头,问:“你现在在武学当差吗?”
为加深了解,也为多聊会儿,存银问的问题,陆瑛点头摇头之余,都会额外讲些话。
他去槐城之前,在京都是什么名声,就不提了。
三年过去,人活着,没当逃兵,没拖后腿,还带了一身军功回来领赏。
存银随哥嫂从府城来,家里除却走亲戚外,还没正式打入上层圈子。
偶尔跟人聚会聊天,也没谁不开眼,跑来说陆瑛的黑料,所以存银并不知道陆瑛回京后发生的一些趣事。
在陆瑛离京的那几年里,他几乎成了反面典型案例,本地大大小小的纨绔们,都瞬间退化成了三岁小孩儿,而陆瑛的名字,就是能止小儿夜啼的阎王。
跟他们说,再玩再闹再不懂事,以后娶亲难,出息难,再过分一点,就把人扔去边关。
刚开始那阵,还有人拿他打赌。
赌他多久回来,赌他会不会当逃兵。
还有人是看过史书的,没看过的,武学里也听教官讲过,战场里,一个庸碌胆小怕死的将领,会给普通士兵带来多大的灾难。
这些人就会赌他到了槐城,会不会因一时意气,带人去送死。
再后来,槐城那头没有任何不好的消息传来,陆瑛也在第一次带兵巡逻击退少量敌军时,被上报过来,得了个鼓励赏,他们惊讶后,私下猜会不会是冒名顶替。
总结而言,他人不在京都,但京都总有他的热闹话题。
三年期满,凯旋归来时,所有轻视鄙夷全都一扫而空,他也一跃成为了京都纨绔们很崇拜的人。
脱胎换骨也不为过,正应了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拿他当反面例子的大家长们,也跟着变了态度。
复命后,还没休息,就被联名推荐去武学,让他去给小崽子们立榜样。
陆瑛从前就是孩子王,玩得开。
军营里待几年,性格有磨砺,却没少去人际往来。
就是与他交谈玩耍的人,换了一拨。
他不是老古板,槐城的历练,也让他懂得藏起锋芒。
进了武学的门,就知道怎么跟他们相处,没炫耀孔雀尾巴。
所以现在学生们不怕他,遇见了还敢开玩笑。
“这一个个的,名字我都记着了,不脱层皮,别想下学了。”
存银听着有意思,嘀咕道:“你以前怎么不跟我说这些?”
几个月来一封信,信件都简短得很。
陆瑛说:“那时又没回京,京都里一些事情,还是文杰写信告诉我的,我总不能跟你讲那些东西吧。”
丢人。
存银想想也是,陆瑛现在是扬眉吐气了,有了对比,才好说从前。
绕过游廊拐弯前,陆瑛回身,抬手指了指后面。
他的学生们立马就噤声了。
看得出来,陆瑛在他们面前是有威严的。
存银有个东西,一直很好奇。
他看陆瑛今天总在笑,就趁着他心情好时问他:“纨绔子弟是什么意思?”
陆瑛有点惊讶,“你不知道?”
存银诚实道:“知道一点,我在话本里看过,贪玩好色,嚣张跋扈,胸无点墨,目无王法,还很混账,坑爹坑爷爷。”
这一连串的话讲完,存银才绷直后背,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略微提了音量,表示后头这句才是重要的话,“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
他脸皮薄,意识到说错话,已经开始紧张,陆瑛没逗他。
“你想知道哪方面的?”陆瑛举了几个例子,直接套了存银的话,“贪玩、好色、嚣张、跋扈……还是目无王法的混球?”
至于坑爹坑爷爷,就不用考虑了。
陆瑛显然是没有坑的。
贪玩这点,存银是知道的。
陆瑛从前会玩的东西很多,他那时想学掷骰子,陆瑛还给他写了几页纸的教学。
玩游戏时也不让着点,他就没赢过。
后面几个,存银根据自己的了解,能推断出来,陆瑛至多有些少爷脾气,跋扈混球是没有的,
那就只剩下一个好色了。
这很难开口问,存银也很难从别人嘴里听说只言片语,可他又确实很在意。
不知道怎么讲,陆瑛还等他的回答,他一着急,干脆霸道:“你肯定知道我想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