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巧,来时正是存银在说亲,他们都很紧张,怕给人添麻烦。
听存银大致说了个流程,他们知道要到正月里才正式迎亲,就都舒了口气,都说比村里繁琐。
因他俩的到来,存银出门忙活几天,才知道铺子里近日接了许多定制单,一问才知道大多是武学那边来的,还有几个一看就身份很尊贵的少爷。
于掌柜有眼色,猜到是冲着陆瑛的面子来的,都小心招待了。
铺子里没有实习的裁缝,品质不用担心,看见存银后,给他说一声就是。
存银顺道选了布料回家,打算亲手做几身衣服。
下聘时,他家也要回礼。除却食物,就是衣物了。
之前从铺子里拿了一些,他看还有空,就再做两身。
到陆家来下聘这天,存银是把买的衣服拿了两套出来替换,保证套数是吉利的。
下聘很热闹,从陆家过来,一路都有吹打,具有宣传作用,往后别人都知道他俩定亲了。
再到迎亲当天,还得热闹一场。除却登记的文书,这个礼,才是他们成亲的证明。
存银今天是跟云程在屋里待着,听外面唱礼。
一连串的听下来,他发现送来的首饰很多,略微皱了下眉——家里没人佩戴。
圆圆还小,现在也戴不了。
过了会儿,他想明白了,脸上才露出笑。
云程靠腰垫上,圆圆站榻上往窗户外面看。
直到今天,家里已经热闹了快两个月,她还不能理解出嫁的意思,只在知道存银以后要去别人家里住时,难过得哭了一场,后面几天都黏人,到后来看存银还在家里,就缓过来了,现在能跟着看新鲜。
存银眼睛也往窗户外看,隔着窗纸,又不敢望窗缝,他看什么都模糊。
而陆瑛进了家门,他更是看不见。
他跟云程说等得好磨人,“也不是说我着急出嫁,想赶紧离开你们,就觉着一件很惊喜的事,来来回回的折腾,等到正月时,我肯定没现在的心情了。”
云程摸摸肚子,说会有的,“我跟你大哥是补办的婚礼,当时都很开心。”
存银跟陆瑛不是他们直接定下,双方有情,说着流程繁复,但每一回,存银都不比上一次淡定。
他总会羞涩喜悦,会悄悄往外看,也会带有许多别的小想法。
比如现在,他才说了肯定会没心情,又开始期待起与陆瑛的见面。
他小声跟云程讲:“我约他去看戏,那里人多,我恰好要找几个班主问点事情,是个适合偶遇的场所,就是不知几天后合适。”
才下聘的时候,肯定是不合适的。
云程算算日子,跟他说月底时就可以,“再下次就中秋,不算频繁。”
存银抱他,脑袋往云程胳膊上蹭。
他觉着还是大哥大嫂好,成亲就在一起了,哪里有这么多的规矩。
云程说天天待一块儿就腻了,偶尔分开一回,再见才会珍惜。
存银不喝这碗鸡汤,他有他的道理,“真能腻味,那他本来就没多喜欢我。”
云程想起来一件事,“给你上过的生理卫生课,你忘记了没有?”
他当时是先上车,后补票。
具体时间还是后来知道的,一般是成亲头一天,再由长辈细致的教怎么睡觉。
云程还是没那个脸皮,计划让存银再温习温习课程,到时他有些东西、字词,就能不那么清楚直白的说。
存银一听就脸红了。
他这阵子悄悄翻看过好几次,一如最初翻看时一样。
正式因此,他在跟陆瑛出去玩的时候,紧张感从未消失过。
他跟云程说:“我觉得我不能看太早了,我应该要腊月里再看。”
云程说行,“上面的图跟字模糊没有?我给你补补。”
存银摇头,“都好着,我一直保存得很好。”
聊天分神,说着话,外面唱礼的声音也停了。
云程让存银去圆圆那里,“你看着点她,别让她摔着。”
存银知道他意思,其实就是去圆圆后面,能借着照顾圆圆的由头,往窗户缝隙里看一眼。
哪就一刻都等不了?
云程推他胳膊,“去吧。”
存银看他眼里没调笑意味,才挪位置,去了圆圆后边。
赶巧,陆瑛也要离开了。
他今天穿得周正,黑红的配色显得慎重端庄。
这个角度就看得见侧面,旁边人影幢幢,存银大概能看见他面上带笑,更多的就看不清楚了。
他们家就这么点大,陆瑛再走几步,就离开了存银视线范围。
存银抱着圆圆坐好,垂眸想了想。
进入秋季后,会很快迎来冬天。
他还是老老实实去忙一阵好了,忙起来就不瞎想了。
没忙之前,还有得想。
晚上吃饭,叶存山也说了他一回,定亲后虽过了明路,各方面也还是注意些,可以见面,但不要太频繁。
存银表示知道,跟他确认了下月底见面行不行,就进入了新一轮瞎想。
陆瑛给他送来了两瓶香露,他害羞过一阵,加上没机会见面,就收起来了。
月底见面,他想用上。
陆瑛应该也是这个意思,不然没必要送。
就是不知道陆瑛送蔷薇香露的意思,是给他闻个新鲜,还是说不喜欢梅花香露,叫他换一个。
说换吧,又多给了一瓶梅花的。
他就不该害羞,应该在信里就问清楚的。
现在就是抓阄猜谜,到月底时,他抓了蔷薇香露用,毕竟梅花的已经用过一回。
说了见面地点,但时间没讲。
存银觉着陆瑛应该有办法知道,没去送信。
到这天清早,他照常去铺子里,清点戏服后,邀上于掌柜一起出发。
说起来,租用戏服的生意还出过岔子。
第一批戏服,被秋月戏班子租了半个月,存银嫌弃时间长,想着和气生财,便没说什么。
但到期以后,他们班主不还戏服,若给银子续租就算了,他们不续租,还想说是买去的。
于掌柜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当了十多年的掌柜,深刻清楚在京都这地方,讲道理不如比靠山,事情没激出多少水花,就顺利解决了。
事后那班主害怕,到处夸他家戏服做得精致漂亮,租用价格便宜,很实在。
在一段时间的激情安利,还续租继续穿着上台后,终于给他们裁缝铺子引来了新顾客。
这次去戏园子的计划是早早定下的,存银要跟几个班主确认他们平时唱什么戏多。
还有戏服的样式,是繁复华丽款的需求大,还是简约常用款的需求大。
繁复的款式意味着价高,小戏班子买不起。
常用款就是配色鲜亮,绣上去的纹样不多,只起吸引眼球的作用。
谈这事,不需要存银亲自出面,恰好是陆瑛写信说了要偶遇,问他常去的地方,存银就把计划搁置,等到了现在。
京都有一个很大的戏园子,搭了许多戏台子吹吹打打,客人们入场要给入场费,看到哪场,会再单独给赏银。
类似街头卖艺,靠本事吃饭。
有名角的热闹,小戏班子就人迹罕至。
这些人也恰好挣钱少,租用戏服主要面向群体是他们。
存银跟着于掌柜进去后,没急着去找陆瑛,怎么看,陆瑛都要再等会儿才会来。
他们聊这事儿,也是在下面看台的桌边,看见存银是小哥儿,这些班主还讲究,叫了戏班里的哥儿姐儿站旁边。
存银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这地界规矩,心里对于今天能不能见到陆瑛感到忐忑。
是问他们的需求,四舍五入也算定制,班主们回话都很积极。
让存银略感意外的是,华丽款的戏服,他们反而需求低,有贵客时,穿戴者演一出还成,平时就普通的,样式能换换,跟角色贴合,不用一身衣裳唱个十出戏还不换就成。
存银带了本子,都记下后,就跟他们散了,带于掌柜在场子里逛。
一边找人,一边看看其他戏班子都穿什么衣服上台,偶尔会拿纸笔画张图。
半天没见着人,他已经放弃,决定改天再“偶遇”,心情已经从紧张到平静、失落,完全投入到工作里。
这个图画完,他跟于掌柜说可以先回去了,“你再去布庄时,也能进一批颜色亮的料子。”
于掌柜笑着应下,指指头顶,“陆少爷在上面。”
存银愣了下。
于掌柜说:“看你好一会儿了。”
存银一听,脸色就涨红了。
他往上看一眼,陆瑛撑着栏杆,确实在看他。
他立刻低头,颇有些恼,“你怎么不早说?”
于掌柜说看见陆瑛摆手,不让说。
存银恼起来不讲道理,“万一他是冲你打招呼呢?”
完全没想过这个可能的于掌柜被他说懵了。
还好存银要上楼了,能放过这个无辜卷入小情侣风暴中心的可怜人。
存银抬头看过二楼,都隔着屏风,有围栏,再加上视角问题,他看不真切,本能觉得陆瑛不该在上面。
上来后,他又觉得陆瑛在二楼也挺合理的,视野高,看得清楚。
他把本子笔往小挎包里装,语气嗔怪,“你都不说一声。”
陆瑛说看他干活认真,所以没喊他。
“走,带你看戏去。”
他说话,还朝存银伸手。
存银眼睛微微瞪大,有点害怕与谨慎,“能拉手吗?”
陆瑛直接把他手抓住了,“不做亏心事,不必偷偷摸摸的。”
存银最近被“礼法”攻击,人都要成了惊弓之鸟,信都压着没送出去,还是猜谜一样的约在了戏园子里见面。
真到这时,再被陆瑛一说,他发现这之前,还真有点像偷晴。
一想,脸色更红了。
被牵着的手都开始冒汗,那一片烫得吓人。
他单手贴贴脸颊,问陆瑛看什么戏,“你定好了吗?”
陆瑛说拿戏折子点就行,到时随便挑。
这里实在吵,直到到了雅座,隔了屏风,也没好转多少。
存银就迟钝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你平时看戏,是不是不来这里?”
陆瑛说一般都是单独请戏班子去家里、园子里。
存银一脸明悟,“你家后院那个空地,确实很适合搭台唱戏。”
陆瑛叫他名字。
存银与他对视。
陆瑛说闻到酸味儿了。
存银说他闻错了。
屏风没有完全阻隔外边的视线,来来回回经过的人,都能往里瞧一眼。
楼下的人虽然看不清楚里面的光景,可正对面的那一排,都能看见他们。
陆瑛松手后,他们就面对面坐着。
伙计来上了茶点,还有瓜子花生。
存银不点菜不喝酒,这些就够。
戏折子送过来,他让陆瑛点。
他没看过几出戏,万一点得不好,还丢人。
陆瑛问他以前在府城喜欢什么戏。
存银捧着茶杯不好意思说,被陆瑛盯着看好一阵,才抓抓脸,说是《西厢记》。
陆瑛就叫人唱《西厢记》。
存银跟他说:“我当时去戏园子少,一家人就去过几回,后面是跟钱满盈他们一起去,他们去取材画画,我是去看戏服。”
《西厢记》唱得多,每回去都能搭着听。
在各处茶楼兴起讲话本的风潮前,茶楼里也爱说这个,他听多了,熟悉了,就喜欢了。
陆瑛说他以前也喜欢,“会经常看些酸兮兮的文戏。”
存银不信,“你应该喜欢武戏吧?”
陆瑛摇头,“没有,跟着几个兄弟一起出来,都是看的文戏……我以前还喜欢看话本。”
存银秒懂,他现在已经知道流行话本是什么了。
情情爱爱的故事,讲书生进京赶考有艳遇的本子尤其火。
至今还火!
他还恍然大悟。
难怪陆瑛流氓话多。
原来都是看话本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