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倩一向就是个无组织无纪律的人,她去找所长,只是给他一个通知,并不是征求他的意见。
他同意,她会这么干。
他不同意,她还是会这么干。
所长的主要工作是行政,研究员内部的分工他是不管的。
现在的工作报告主要是写,然后交给局长,局长看过之后,再转发交给上级领导。
几位专家们整天琢磨着那些高精尖的东西,他们习惯了使用科学领域内的术语来进行描述。
随便看看倒也没什么,但是拿给领导看的东西,得让领导能明白,最后的试爆时间定在什么时间比较靠谱。
核武器什么时候能弄出来,决定军事、外交等方面在什么时间拿出什么态度。
曾发生过一件事:专家兴致勃勃,一份报告念得抑扬顿挫,结果下面坐着的各部门领导无比茫然,每个音都确定是中国字,然而连在一起超过三个字就不知道是啥意思。
弄得领导也挺焦虑。
钱倩积极要求做双方沟通的桥梁:“我的计算工作没有你们压力那么大,有一些空余时间,你们做实验拿数据,报告我来写。”
把生涩难懂的核物理名词翻译成普通人能懂的语言,是一门艺术。
钱倩说她的工作压力不大,只是为了得到写报告的机会。
其实每做完一次计算,她都要认真核对,生怕计算机出问题,精神需要高度集中。
也就只有在两次计算的间隙可以得到一点时间,晚上回去之后,其他人能睡觉,她还要继续写报告。
刚开始,大家还会关心一下,她写的报告到底是不是自己要表达的意思,还会向她要写好的报告看。
后来发现她写的内容确实就是自己要表达的意思,而且通俗易懂,便高高兴兴地把这活都交给她。
自从写报告的工作交给钱倩之后,所长被上级领导提问的次数少了许多,看报告就能明白的事,就不用再问什么了。
所长对钱倩的写报告能力也越来越依赖。
他早就忘了钱倩跟他说什么要做靶子的事。
谁不爱惜生命呢,这个女同志,年轻、漂亮、又是高级知识分子,怎么会不怕死呢?
肯定是之前看了什么英雄的宣传片,一时热血上头罢了。
有时候领导看到报告后,会打电话来问一些细节相关的问题。
所长也会叫钱倩接电话回答。
就这样,在物理研究所、各位领导的心里,钱倩对整个项目最熟悉,也是重要的项目推进人员。
名声越传越远,钱倩决定每天加强锻炼身体。
平时没时间专门锻炼,她就在角落里放着一对单重20斤的哑铃,有事没事举一举。
半夜写报告写烦了,也会出去练练腿脚功夫,难得这具身体好用,不能让利剑变钝了。
在别人眼里,钱倩这段时间几乎没见过太阳,不是在做计算,就是在写报告,一直窝在屋子里,保持一个姿势不动。
其他人还会打打篮球,活动活动,钱倩几乎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蘑菇。
偶然出去,也只是晒晒太阳,走两圈就不动了。
有时候他们打乒乓球的时候,会招呼钱倩一起打,钱倩不想耽误工作时间,就推说身体不好,跑不了几步就累。
久而久之,钱倩在所里的名声就被传成了娇弱的美人灯,风吹吹就坏了,干不得重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有一回,所里发了五六斤苹果,钱倩刚想拎起来,一位专家忙上前:“你快放着,我帮你拿,小心闪着腰。”
钱倩无论怎么拦都没用,那兜苹果愣是被他热情的送上了四楼宿舍门口。
“下次要干重活,记得找别人帮忙,别累坏了。”
钱倩哭笑不得的目送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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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翠霞在抓敌特的工作中,忠诚和能力有目共睹,钱倩又替她说了几句好话,说她很机灵。
所长便将她从普通办公楼的保洁工作中调出来,专门负责核心研究组的后勤工作。
工作职级涨了半级不说,单说这份能参加保密工作的荣耀,就是文印室也比不上的。
她确实没有辜负钱倩在所长面前夸的“机灵”。
专家们想得到的生活需要她能想到,专家们想不到的她也能想到,专家们想得到,但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她照样能想到。
有好几位专家是留过洋的,在熬夜做实验的时候,就需要咖啡续命。
但是这东西在国内其他地方都是高贵的玩意儿,就算是北京上海也不是所有店里都有。
专家们也不好意思说,虽然天天有浓茶,但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