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头发的虎杖悠仁远远倒在领域边缘的废墟上,抱着头蜷缩,竟然还有喘息!
没死!
心脏被治愈了!
怎么会?怎么能!
他不该在这个时候被治愈!
压切长谷部百分百确定,时之政府交给他的文件里清楚说明:虎杖悠仁心脏被人为掏空,转移到高专前不治而亡,尸体接受了解剖。至少一周后,他才重新面世。
让他死而复生的代价就是“那个事件”的导火索!
正因他“百分百真实”的死亡,才瞒过咒术界的耳目。从而在之后的假死时期里自由行动,形成一环扣一环的因果。
压切长谷部十分肯定,今天一整天,甚至这周整整七天,虎杖悠仁身边都没有溯行军的行迹!
长谷部陷入头脑风暴。
是什么改变了历史?
是什么救了他?
虎杖悠仁眼看着就能活着回高专了,本该在他缺席的时间段发生的事件都将被打乱!
我们该怎么办?
要……杀了他吗?
一串串问题突如其来摆在他们面前,即使焦头烂额,也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赤.裸着上身,身上已经没有黑色花纹的虎杖悠仁躺在地上打完电话,便滚到一面墙底避风躲雨,带着一身泥水精疲力尽地睡去。
这个刚刚被诅咒之王附身狂性大发的少年此时睡姿狂放,不复刚刚的痛苦蜷缩,姿态舒展,面带庆幸和疲惫。
劫后余生,应该在做个好梦吧。
一个尘埃落定,所有人平安无事的好梦。
压切长谷部捏紧刀柄,焦灼的汗水混着雨水一起从脸上落下。身体的寒冷沉重加上心理的巨大压力让他手指微微颤抖。
……他没做过什么错事,是一个普世意义上的好人。即使是时之政府也不得不承认,虎杖悠仁的性格注定了他将成为英雄。
英雄荣光与名誉的背后,从来伴随着苦难与波折。
更何况是生而非凡的咒术师?
可这还是个少年!他还没来得及成长为今后处变不惊力挽狂澜的模样!
今日之前,没有亲眼见证过这段历史也就罢了,不过是时之政府书信里的两句资料。而且这最后几百年时光,他们作为刀剑国宝被珍惜馆藏,也未曾详知过他的事迹,并没有对重要历史人物的滤镜,没什么下不去手的。
压切长谷部可以确信,自己就算回到了本能寺之变,也能在剿灭溯行军后,平静又冷血地见证旧主的死亡。
但是。
没有溯行军捣鬼,这一切改变顺其自然地发生了,毫无外来因素的痕迹!
这可能是宿命的改变,是天意给虎杖悠仁的造化!
就像当初,如果那个男人没有像笑话一样死在大火中,战国时代将会迎来无人想象的局面……
天下布武,结束烽火狼烟的乱世,假设给他个机会,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完成他的理想吧……
我要放过他吗?只要不插手,放任任务失败,也许也不会有什么后果。毕竟刀剑付丧神的职责只是同溯行军作战。
他们的认知里能够插手时间改变走向的,只有虫蠹一般灭除不尽的制式溯行军。
要让虎杖悠仁去尝试打破历史的枷锁吗?去开拓更多可能性,或许能挽救一些人,也或许害死更多人……
若是主公在这里,一定会下令撤退,从长计议,再想别的办法!
主公的性格,就是宁愿完不成任务,也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一个好人!
主……
——“说起来,你们来东京,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吧?”
——“啊,具体原因不方便透露。不过,非常重要。”
——“是吗,既然是重要的事,就要一往无前地坚定下去啊。”
并不是个回忆的好时机,然而与纪藤肆也的对话不期然在脑海中响起。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啊,我会的。
这不是从前即使出阵败退也没有后果的普通任务。这是政府下达的红字文件,是真真切切要求“不择手段”的军令!
他曾经对“假死”的必要性有过疑虑:反正还会活过来,何必让人遭一番罪演这一出戏?
来到现世的这几天他冥思苦想,想到了很多这次出阵与往日任务的区别。如今又见识到了咒术师的超强战斗力。
那已经不是普通人类、甚至付丧神能够插手的范畴了……
若虎杖悠仁没有达成“代价”,若他搅乱了之后的发展,让这一百余年的血雨腥风归于平淡,或许时之政府的创立将推迟到更久远的未来,或许他们的主人将无缘来到本丸,或许,好不容易在废墟中搭建的高楼大厦将从根基推倒,灰飞烟灭……
最最恐怖的后果是:当他们出阵失败回到本丸后,面对的是一个时空错乱、荒败颓唐的陌生庭院!
再也无法看到那个白衣审神者临行前珍重的挥手送别,亭子下再也找不到悠闲品茶交流诗歌的翩翩君子,主公倚重信赖的目光再也不会落到他身上……
这样的可能性,光是在脑袋里想象一下,已经让他心脏绞痛,头皮发麻,晕眩窒息了!
——我当然会坚定下去!
不能再犹豫了。
虎杖悠仁打电话一定是叫后勤人员处理后续。再耽搁下去,一切就晚了!
“我去杀了他!”
金属嗡鸣声打破了沉寂。
压切长谷部突兀拔刀出鞘,发挥他打刀中极优秀的机动冲了出去。
飘然的后衣摆因为他的加速,在风中猎猎作响。
“喂——”
加州清光想阻止,被日月宗近按住肩膀。
这振从来都处变不惊的太刀再次展现了他的深不可测。
“让他去吧。这是不得已的选择,也可能是我们最后的选择。”
“可是……”
加州清光被按在原地,呆愣地看着压切长谷部飞速远去。
刀剑付丧神可以shā • rén吗?
摇摇欲坠的废墟里,两扇勉强完整的墙壁间躺着的人,没有伤口却浑身浴血。双目紧闭,只有微弱的呼吸证实他还活着。
这一方偶然开辟的小天地中,除了雨滴落地的声音,是那么的寂静。
——直到被刀剑挥舞的破空声打破。
“噗嗤——”
刀刃扎进心口,带起淋漓的鲜血。
……?
虎杖悠仁迷茫地睁开眼睛,低头瞅了瞅胸膛上穿过的锋利武器,又看了眼面带坚毅的灰发男人,颤抖着伸手握住刀刃。
调动微弱的力气想要将其拔出,手指攥紧被割出血迹顺着刀刃流淌回胸口,却于事无补。
“哈……谁?为……什么?”
虎杖悠仁艰难地聚焦视线,大雨滂沱中,铁器的寒光模糊了他的双眼,心脏处的贯穿死死将他钉在地上。他没有力气了……
没想到必死的情形下,这个顽强的少年仍然能清晰地说话,压切长谷部怔楞了下。
衣摆和裤腿染上迸溅的血迹,又被雨水打湿成更深的颜色。
以“压切”为名的刀剑,在被良善的主公赋予第一次生命后,再一次以刀剑身躯饱饮人类鲜血。
他曾经抱怨织田信长用他的本体将食器棚与僧人一同斩下,憎恶着象征旧主粗暴野蛮行径的“压切”之名。
如今他亲手将刀刃送入无辜的人类胸口。
……理所当然要面对对方的质问。
这没什么。
就算被误解、被仇恨、被折断碎刀,如今的他也心甘情愿。
“……”
永远坚定握刀的忠诚付丧神低下头,用最敬重的态度回应这位,眼眸暂时灰暗下去的、未来的“人类英雄”。
这位几年后真正死去时,为万人簇拥的“英雄”。
“抱歉。为了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