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振好久不见的刀与鹤丸国永的本体和谐地摆放在一起,干净而有光泽,能看出这段时间被照顾地很好。
——是和长谷部截然不同的好。
白栖川既欣慰又难过。
见审神者又低落下去,看不惯他这副表情的鹤丸国永快速转移话题。
等白栖川安稳坐在餐桌上吃鹤丸瞎捣鼓出来“营养餐”:尖椒厚蛋烧,配酸奶味增汤时,该来的躲不掉,他遭到了付丧神的强烈控诉。
“主公你这次真是太任性了!透支太多灵力,睡了整整两天!”
活泼的付丧神言之凿凿地控诉:“你抛下我一个人忙东忙西,自己舒舒服服地睡大觉,就没有什么补偿吗!?”
白栖川艰难咽下烧嘴的厚蛋烧,觉得自己口腔感应能力好像要失灵了。
但他确实做得不对,鹤丸的指控没问题。
当时心情很复杂,逃避的想法占了上风,长谷部的不幸给他打击很大,他很怕其他刀回到手上时也状态不妙……
这种可能性,即使是想象一下,也会有种“不配为审神者”,自责得想要冲动卸任的欲望。
混乱中,他下意识想抛开乱七八糟的事……
说到底,“耗空灵力把鹤丸唤醒”,这种事也只是自我感动吧?把自己折腾到晕过去,就可以推卸责任地说“自己尽力了”。
这样的伪君子行径,他居然在潜意识里从来没觉得不对!
直到鹤丸点醒,他才意识到,抛下鹤丸独自面对陌生的世界,独木难支,最亲近的人昏睡不醒,不得不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他的确很过分!
看着鹤丸故作愤怒实则眼含笑意的表情,白栖川没有顺着他的隐含意思反驳,而是承认下来:“抱歉,是我太自私了,擅自改变计划,用‘昏睡’来逃避责任,确实十分卑劣……”
鹤丸快速上前,夹起一块尖椒塞进审神者嘴里:“呃主公你还是快别说了!”
“咳咳——”白栖川回头背对鹤丸,捂住嘴,将被辣到失去体面的表情盖住,嗓音沙哑,却坚强地说:“那你想要什么补偿?”
白发付丧神立马坐直身体,丝毫没有害羞地大声说:“我想要帮您补充灵力!”
!
白栖川惊愕地站起身,椅子被他的动作拖出长长的嘶声。
乱和鸣狐都在场!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他掩耳盗铃地回头看了一眼,刀架上的两振刀没有抗议地振动,说到底,他们也没法像人形一样提出意见。
偏偏鹤丸国永还无辜地偏头:“主公,怎么了?被辣到了吗?喝点我自制的酸奶味增汤,超解辣的哦!”
白栖川没有理会他的恶趣味,反而认真地观察对方的表情,企图看出些什么。
他当然什么也看不出。
鹤丸的表情无懈可击,完全是恶作剧兴起时的快乐样子,仿佛刚刚没有说什么隐晦的、让人难为情的话,胡思乱想的人只有他一个罢了!
白栖川再次从全心全意顺从他的臣属身上感到了危险——身体、灵魂,被觊觎的危险。
这让他意识到,这是一个男人,一个拥有轻而易举制服他的武力,却克制到如触蝶翼的力度的男人。
只是危险的预感转瞬即逝,他再次被自己说服:武力高强却不以武犯禁,刀剑锋利却不染霜雪。心笼能关住欲望的老虎,鹤丸对他来说,从来不危险……
更何况,他也似乎在本丸那日复一日的温水中软化,回忆相交相识的过程,心灵都会肿胀起来……
那道坎对他们来说真的是坎吗?
世俗看法,人心难测……
他们一个是审神者,一个是付丧神,世外之地世外之人,与常世相交只此旦夕,他人看法无足轻重。唯一难以跨越的,不过是他自己的君子之道罢了。
儒法,家规……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他向往大德大善,竭力效仿先贤,如今不伦不类,将“小人行径”习以为常,更别提诚于己、诚于心。
用道德和大道理麻痹自己,假借君子之名,用飘浮虚幻的推诿敷衍过去,忽略自己的心,也轻视对方的情。
这样的他,何能得此爱重?
既得之,岂能轻率辜负?
白栖川重新坐到椅子上,目光镇定,直视鹤丸:“这就是你想要的补偿吗?”
鹤丸国永装傻:“你是指‘喝酸奶味增汤’吗?”他还表情失落地说:“从刚刚起你就连一口都没尝过,难道喝我的‘鹤丸特制饮品’是什么惩罚吗?唉!实在勉强的话就算了!”
这话假得可以,付丧神恨不得用咏叹调的语气说出来,任谁都能看出他在认真地耍宝。
“不是,”人类公子难得勇敢,却被玩笑打断气势,再想衔接上感觉,就有点艰难了。所以明明是很正常的话,被他磕磕绊绊地说出口,变成仿佛是难以启齿的私密之事:“是、是,你刚才说的那个,灵力……”
“……”付丧神张口,却一时失语。
鹤丸似乎意识到什么,惊喜和不可置信在他眼中浮现。他的筷子没能握住,咣当一声摔进盘子里,两人却无暇他顾。
狠狠地喘上几口气,鹤丸竭力稳住呼吸,笑意凛然、喜形于色。
“如果这不是审神者专门为我带来的惊吓的话,”他难得怯生生地靠近,靠近被放任了。所以他大胆地抱起长发人类,手掌虚握在对方腰间,留出足够挣扎的余地,却没有遇到反抗,于是他抱着从此于他而言意义不同了的审神者向卧室走去。
当然,不忘把刀架推到门外。
啪的一声,门被关上。只觉得鹤丸国永笑得莫名其妙的乱藤四郎,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主公,主,我的主啊,无论是灵力还是别的什么,我都愿意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