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越过荒山,照射隐藏在山间的层叠鸟居,斑驳柱身下方的阴影渐渐从西向东倾斜,与边缘坑洼的石梯融为一色。
一身黑衣的男人出现在石梯的最上方,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如果说他是机缘巧合下误入山顶的游客,被鲜能一见的景色吸引,特意驻足于此,似乎也说得过去。
景色是少见而惨淡的,男人在距离正殿还有几十米的位置停了很久,视线不偏不移。他脚下的影子被斜射的阳光拉得极长,但与随光照方向时刻变化的其他阴影不同,这道狭长的阴影始终朝前,仿佛一个指引方向的箭头。
这个男人正是卫宫切嗣,臭名昭著的咒术师杀手。他来到这座约等于荒废的神社,目的显而易见:杀死除他自己以外,世上仅剩的两个咒术师之一。
距离诅咒不复存在的最终目标只剩一步之遥,男人理应十分期待,按捺不住加快脚步,流露出一丝焦躁也很合理。
但事实正相反,卫宫切嗣表现出了非常人所能及的耐心。
在他过去的暗杀行动中,即使算上事先侦查的步骤,也没有一次耗费的时间像今日这般长。
出于一些忽然冒出来妨碍他的敌人猜到了的缘故,卫宫切嗣从不亲自接近目标身周,他会经过缜密的观察,获取目标的行动轨迹,定时炸弹、制造火灾或者远程狙击都是不错的解决方式。
能炸瘫一层楼的炸药有可能炸不死相对强大的咒术师,那么等在暗处的特殊子弹就会补上最后一击,多重准备之下,男人从未失过手。
藏在深山中的神社远离市区,少有人烟,作为最后结算的场合再完美不过。就算谨慎到了骨子里,要里里外外侦查一遍,也用不了他在这儿耽误的那么久。
目标就躺在正前方阴冷潮湿的房间里,想跑也跑不了。四周尽是脆弱的木质结构,比起又是枪击又是爆炸的大费周章,简单地放一把火或许更合适。
虽然仍旧没有多余的动作,但卫宫切嗣很是平常地点起了一根烟。
廉价香烟没入火苗后迅速发黑,不可或缺的火星成了万籁俱寂中唯一的亮色。
在最应该把还在燃烧的烟头丢进尚未枯死的草丛,连带着烧出一片燎原之火时,男人把烟徒手掐灭,与滚烫的火星直接接触的指腹依旧苍白不见血色,凡火似乎点燃不了他这捆顽固的柴薪。
他抬眼看了看天,时候差不多了,匍匐在地的影子开始催促般微微晃动,被他举足踏中后,又如同被抚平涟漪的水面,很快恢复了平静。
卫宫切嗣走向目标的所在,果真是一反常态的行为,他的身上只带了一把枪。
是出于对无知稚儿的怜悯吗?虽然必死的结局谁也无法改变,但死亡的方式可以选择不那么痛苦的一种,比起脆弱的□□在火光中四分五裂,垂死挣扎忍受着窒息的痛苦,还是精确的一枪更能干脆利落地解脱。
或许吧。
卫宫切嗣走得不快,也没有脚步声,似在随时留意周围的动静。
他的影子与院落中央樱花树的树荫有过几瞬的重叠,明明是走在阳光下的活人,从旁人的视角来看,却与幽灵撑起躯壳的行尸走肉无异。
“刷拉——”
边角破了个大洞的木门被滑开,卫宫切嗣走进门内,皮紧包住骨的手指轻勾,一瞬过后,手里变多了一柄漆黑的物件。
影子持之以恒地引导在最前,他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还很年轻的面庞古井无波,每走一步,透过纸窗落在脸上的光影不断变幻,总有一瞬间,男人肃然冰冷的面容会变得苍老无比。
来到最后一扇门前,灯光尽暗,内间安静得毫无人气。
男人瞳孔漆黑的眼球像是遗忘了转动的功能,视线扎在正前方,眉头紧锁,仿佛一眼看透了门内的景象。
砰、哗啦……哒、哒。
传出了才能听清的窸窣动静。
有人鬼鬼祟祟躲在里面,耍什么无关大局的小把戏。
男人目光轻扫,敏锐地注意到角落有一小撮火光亮起,遥遥投在门上,晃了一瞬又匆忙消失。
到此为止,不需要开门,他已经猜到哪里不对劲了。
男人根本没有停留的意思,径直转身,毫不犹豫往外走。
几乎在他扭头的同一时间,门内光芒啪嗒亮起,在里面捣腾的人也是耳尖,一巴掌拍下了开灯的按钮,隔着老远就喊:“卫宫切嗣!你等等,我们谈一谈!”
男人置若罔闻,真的停了才奇怪。
身后发出响动的人尚未来得及动手,他往前只走出几步,身侧不起眼房间的木门先被人一把拉开,一道提前盈利住气息的身影从中冲出,毫不犹豫挡住他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