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十年,深秋。
陵京皇宫的深夜被火光照亮,残月悬在天上,隐隐传来厮杀声,阵阵血腥味不断涌来。
像极了地狱降临人间。
乔绾提着一盏宫灯,脚步匆忙地沿着宫道朝前走着,越走越急,到后来开始小跑起来。
身上的宽袖薄衫狼狈地垂落在手肘处,发间珠钗松动,青丝凌乱。
直到来到一处冷清的宫殿前,乔绾想也没想推门而入,重重关上宫门,再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不知多久,外面的厮杀声逐渐小了。
乔绾吐出一口气,借着宫灯的微弱光芒,朝宫殿深处走去。
直到在案几前停下,上方悬着一幅画,画中是一个站在梅树下的盛装女子。
女子一身宫妃装扮,眉眼妩媚姝丽,眼神如有流波婉转温柔,身姿窈窕无双。
乔绾呆呆地看着那幅画,良久抬手轻拂过女子的裙角:“娘……”
话音未落,宫殿门被一阵风撞开,发出一声巨响。
乔绾猛地回身,外面火光漫天,一道颀长的人影逆光站在门口,披风飒飒,身姿卓绝。
他的身后,护着一道熟悉的纤细身影。
乔绾眉心紧蹙,怒目看着来人攥紧了拳:“放肆!”
那人影似乎歪了歪头,将一个蹴鞠状的物件扔了过来。
那物件在地面滚啊滚,滚到乔绾脚边,蜿蜒出一道深色的痕迹。
乔绾提着宫灯低头看去,却在看清那“物件”时睁大双眼,手中的宫灯也掉落在地。
那是一颗头颅。
头颅的主人,前几日还曾端坐在龙椅之上。
如今却被人弃若敝履一般扔在地上,脖颈处温热的血还在汩汩流淌着,圆睁的双眼满是震惊与惧怕。
乔绾的心颤了两颤,而后徐徐蹲下身去,看着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正对着自己。
殿门处的人影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姿态慵懒,直到站定在她眼前。
团团雾气萦绕,乔绾看不清他的样貌,只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而后,浑身沐血的男子一手拿着长剑指着她的瞳仁,一手掐着她的脖颈,轻易地如同将要折断一株脆弱的野花。
乔绾艰难地呼吸着,脖颈像是要脱离躯体一般,剧痛无比,黏腻的血迹沿着剑刃流到剑锋,一滴血珠在她眼前摇摇欲坠。
男子轻笑,笑声惑人:“陛下已经离去,轮到小公主了。”
话落的瞬间,手越发用力。
乔绾眼前一黑,一手抓着男子的手,求生的本能让她不断地挣扎。
男子却似乎格外享受她此刻的无用功,喉咙深处溢出好听的笑,歪着头打量着她的动作。
乔绾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窒息无力,四肢如同将死的困兽胡乱地挥动,手不经意间扯乱了眼前人沾血的衣衫,一道暗红的伤疤在他的心口上方。
“皇妹!”远处隐隐传来一声低呼。
乔绾只觉掐着自己的手凝滞了瞬间,片刻后不耐烦地收紧了手,再未留情,微微用力,骨骼生生捏断的脆响后,男子将她信手扔到一旁转身离去。
乔绾的身体瘫软在地,头颅像是从身体上生生扯开,意识抽离间,只看见男子的披风翻飞,朝殿门熟悉的纤细身影走去,一次头也没有回……
“公主好看!公主好看!”
聒噪难听的声音乍然在耳边响起。
乔绾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窒息仿佛还残留在身体里,惊魂未定。
头顶淡绯色的纱幔随着半开阑窗吹进来的风微微拂动着,天色早已大亮。
阑窗前,一盏嵌着红玉的金丝笼旁架着一株桃木站架,通身碧翠的长尾鹦鹉正站在上面,尖嘴一开一合:“公主好看!”
乔绾眉头紧锁地瞪着那鹦鹉。
倚翠带着几个侍女悄声走了进来,看着床榻上姿容娇俏的女子,以往满是生机的眸子都沾了几分恹恹,忙拿着沾湿的帕子为乔绾擦了擦额角的汗:“公主又发噩梦了?”
乔绾任由倚翠擦着汗,好一会儿才囫囵嘀咕了一声:“晦气。”
“梦都是做不得真的。”倚翠轻声宽慰着她,又自侍女手中取过齿木与细盐,递到她的唇齿边,伺候着她洗漱一番,“皇上身边的孙公公今晨来过一趟,要公主入宫一趟,说是皇上要见您。”
乔绾边揩齿边含糊地问:“孙连海有说什么事吗?”
倚翠摇摇头:“未曾,只说皇上想您了。”
乔绾不置可否地笑笑,再没多问,只拿过茯苓水漱了漱口。
倚翠见状,抬了抬手,侍女匆忙捧着衣裳上前:“公主,这是前几日圣上赏的狐裘,只有公主有,还有鲛纱织金裙,今日穿这套入宫?”
乔绾看了眼狐裘,便知那料子是极好的,满意地点点头:“嗯,”说着又想到什么,“倚翠,你去将前几日绣好的香包拿来。”
倚翠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