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如今那太子生母突然病逝,须得守孝三年,恐怕此刻乔青霓早已是大齐的太子妃了。
乔绾想到梦里那个男子身后护着的人影,和不远处的人影渐渐重叠。
“昭阳公主大抵是去给云贵妃请安了。”倚翠轻声道。
云贵妃是乔青霓的生母,也是后宫的四妃之首。
乔绾回神,不耐地合了轿窗,沉默片刻问道:“倚翠,听说,那大齐太子生得一副好容貌?”
传闻大齐太子容色出众又清风霁月,世间千万男儿都不比太子风姿,她在千里外的黎国陵京都有耳闻。
倚翠一听自家公主问起大齐太子,便知她是想起昭阳公主的婚约了,忙道:“兴许只是传闻,毕竟谁也未曾见过,况且……”
说到此,倚翠迟疑了下。
“况且什么?”乔绾追问。
倚翠小心地看了眼轿外才轻声道:“奴婢也是听坊间传的,说那太子生母临盆时,天象异常,天府星和紫微星双星同现,可皇家诞下双子乃是大凶之兆,所幸后来只生了太子一人,可卦象到底凶险,所以那太子求娶昭阳公主冲命格呢,且那太子虽因两国联姻之故未曾娶亲,府中却早已有三两侍妾,外面还养了通房,昭阳公主嫁过去……”
倚翠说着忙住了口,笑着宽慰:“所以圣上要给公主您和景家那少将军指婚,也是舍不得您离开京城……”
“倚翠,”乔绾打断了她,扯过腰间的香包拿在手里摆弄着,“你真当我不知道呢?”
她解开香包:“大抵还有兵权吧。”
一旦尚公主,再争功名权势便难了。
“不过可惜了,我的夫君,须得是天下最好看的人。”乔绾冷哼一声,语气带着得天独厚的骄横。
她是长乐公主,她就喜欢最华美的衣裳,最精贵的首饰,便是人,自然也得是那最美最好看的。
倚翠噤声,不敢再多说什么。
乔绾也不在意,将香包凑到鼻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香味浓郁的近乎臭,复杂的味道惹得她胃里一阵翻涌。
倚翠忙拿过一旁的口盂。
乔绾干呕一声,吐出几口酸水。
天色逐渐阴沉,头顶乌云黑压压的,马车逐渐驶入繁闹的市集。
当今圣上虽沉迷炼药养生,但这陵京到底是黎国都城,轿辇纵横,金鞭络绎,两侧酒肆鳞次栉比,远处花楼琵琶声阵阵,偶有游侠意气打马而过。
乔绾在马车内待得闷燥,索性跳下马车走了一段路。
坊间的东西对于见惯了奇珍异宝的乔绾而言,也就是瞧个新鲜。
不知多久,身后传来几声喧闹声,伴随着马蹄哒哒声,以及铁链敲打铁笼的清脆声响。
乔绾转头看去。
一驾马车徐徐而来,马车上拉着一个一人高的四四方方的物件,用脏得早已看不清颜色的麻布盖着,隐隐散发着腥臭味和铁锈味。
乔绾嫌弃地拿出绢帕捂住口鼻。
“公主,别让那秽物污了您的眼睛。”倚翠护着乔绾退了退。
乔绾没多说什么,朝一旁避去。
却在此时,阴沉了一整日的天刮起一阵风,吹得那麻布动了动,掀开一道小臂宽的缝。
乔绾的脚步不觉一缓。
肮脏的麻布下,盖着的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笼。
寻常人家常用来装畜生的笼子里,此刻却装了一个人。
那人身形瘦削,在已有寒意的深秋,只穿着件松垮垮的肮脏白衣,白衣上血迹斑斑,鞭伤遍布。
两个拇指粗勾野兽的的铁钩,深深地嵌入他后背肩骨的血肉里,流出的血染红了后背的衣衫,铁笼两端有两根手腕粗的铁链,锁了他的双手,手腕处磨得血肉模糊。
他赤着脚,平静地跪坐在铁笼中,头微垂着,如墨的长发挡住了眉眼。
下瞬,他像是察觉到缝隙透出的微弱的光,转头看过来。
乔绾的呼吸不觉一滞。
即便他全身肮脏,那张脸却是干净的,露着久不见光的白。
在一片阴沉的昏暗天色里,独独他恍若在透着光晕。
颜如白玉,雪肌冰骨,唇色被血染得殷红,昳丽潋滟,那双眸子里面却藏满了漆黑与混乱。
可那混乱不过一瞬间,片刻已经敛于无形,眸光变得澄净,显出薄如蝉翼的脆弱。
这一刻,乔绾清晰地看见,男子浑身沐血跪坐在那里,仿佛不知痛般,对她偏了偏头,露出一抹笑。
无辜又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