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知外面的世界是何等的不堪。
不过……慕迟看着眼前枯败混乱的一切,心情陡然好了许多。
他刻意地发问:“平阳镇繁华?”
乔绾脸色一白,终于知道自己提及平阳镇时,他为何神情奇异了,只抿着唇,许久才道:“我去找辆马……”
她的话并未说完,远处一队官兵手执宽刀齐整地朝这边走来,满眼严肃地停在不远处的布告墙前,张贴了张什么,又环视了一圈四周,方才离去。
乔绾下意识地躲在石墩后,不知为何,心中惴惴难安。
直到官兵彻底消失在前方,乔绾扶着慕迟走到布告墙前。
官兵新张贴的,是一纸通缉令。
通缉令上,慕迟的画像赫然在上,下方书着一行小字,大意为此人是齐国奸细,劫持公主,行刺皇帝,若遇之可先斩后奏,悬赏千两黄金。
乔绾只觉自己意识一阵混乱。
乔恒怎么会知道慕迟是齐国人?若是他发现了端倪,那梦中发生的一切会不会随之改变?
慕迟气息微急地靠在乔绾肩膀,眸微微垂着,对此并不意外。
昨日自己勘察雁鸣山地形时,并未刻意掩藏身形,以乔恒的多疑,发现他的踪迹势必不会坐以待毙。
那些所谓刺客,招数正统训练有素,且在满是禁军的皇营逃离得如此轻易,只能说明是乔恒的人。
可眼下,看着乔绾眉头紧皱思索着什么,他敛眸轻笑:“将我送出去,说不定皇帝更是对你宠爱有加。”
乔绾终于回过神来,思绪复杂。
过了很久,她方才沉声道:“官道行不通了,只能走乡间小路。”
慕迟意料之外地看了她一眼。
乔绾没有看他,只将他扶到牌楼后的角落:“我去当铺换些银两。”
她说完,起身朝前走去,手下意识地碰了下发间的鸳鸯簪。
这枚本是一对的簪子,前日晚,她还曾含蓄地对慕迟说,自己明日会佩戴此簪。
他听见了,却不屑于戴。
真讽刺。
乔绾讽笑一声,干脆地将玉簪拔了下来,走进当铺。
慕迟安静地坐在牌楼后,胸口明明被一根长箭刺穿,流出大片的血迹,他却始终面色闲适地欣赏眼前的破败。
他真是爱极了美好的事物变得破乱不堪的感觉。
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孩从旁经过,眼神惊恐地看着他。
慕迟迎上男孩的目光,好心情地对他歪头笑了一下。
男孩被他惊到,脸色煞白,没头没脑地闷头跑开,下刻却撞到了什么人怀中,“哎呦”一声倒在地上。
“走路不看……”乔绾被男孩撞到,方才转了一条街才买到的素包险些掉在地上,下意识地扬声斥道,却在看见男孩瘦骨嶙峋、衣裳补丁罗叠的模样时,闷闷地将余下的话堵了回去,顿了下又从纸包中拿出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算了,也是见你可怜。”
男孩看了眼包子,又看向乔绾,因在镇子上从未见过这样精致的小姐,一时看呆了。
直到乔绾不耐地问他“要不要”时,才猛地反应过来,怯怯地看了她一眼,接过包子飞快地跑远了。
慕迟看向不远处穿着朱槿色绸缎云纹裙的少女朝这边走来,一片破乱败景里,她似乎是唯一的光鲜,与周围格格不入。
慕迟眯眸,凉凉地睨了眼男孩的背影,复又看着乔绾走到自己跟前,下瞬,他察觉到什么,看向她的头发。
慕迟唇角的笑容一僵。
那根鸳鸯簪不见了。
不过就是根簪子,左右他也不喜欢。
可他却莫名想起她得到那对簪子时满眼欢喜的模样,而今……她为了些银子,当掉了那枚玉簪吗?
“眼下你箭还没拔,最好不要吃东西,我问过当铺老板,附近的仓河村有位土郎中医术不错,”乔绾将素包放入袖中,扶着他站起身,顿了下,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没必要的肢体接触,沉吟片刻问出自己想了一路的问题,“你要去哪儿?”
慕迟眼底少有的困惑,他侧了下头,尾音微扬:“你要?”
乔绾默了几息,冷风将她耳畔几缕没束好的碎发吹到脸颊上,她下定决心般启唇:“我送你去。”
慕迟看着她坚定的眸子,忍不住眉头紧锁。
那股如被人拿着翎毛轻挠心尖的感觉又来了。
可这一次,不见之前的嫌厌与烦躁,更不像因被她这种蛮横小公主轻易扰乱情绪后产生的不甘,而是……欢喜。
如昨夜那场轻盈飞舞的雪,似有若无的欢喜,在心底滋生。
陌生而令他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