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个字,乔绾如虚脱般起身到院中透气,却在看见里间的人影时顿住。
慕迟虚弱地站在里间门口,肩头的白布被血染红了,脸色雪白,眼梢却隐隐带着绯色。
他的双眸幽沉如古井,正深深地凝望着她。
*
这晚,乔绾拿出当簪子的小半银两给了老癫,宿在了西屋。
老癫拿了银子,乐呵呵地给二人搬来火炉,拿了两床干净被褥,又端来了煎好的药,嘱咐道:“好生休养,若是没发热,便是挺过去了,若是发热了,只怕……”他顿了下,摆摆手,“记得叫我就行。”
乔绾应下,却在看见房中简陋的摆设时犯了难。
她从未住过这样的房子,也睡不惯硬邦邦的木板床,尤其还能嗅到年久不住人的霉味,漏风的门板时不时传来几声北风呼号,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乔绾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往后若是能离开陵京,定要多带些银两,即便想要自由身,也不能苦了自己。
若不能多带银两,便藏多些首饰也是好的,左右她的首饰随意挑出一件都极为名贵。
到时,她可以去长安,去兖州,去奉天……
等到累了,就安定下来,也许会有一个温柔的郎君待她以真心……
门外陡然传来几声肃杀的脚步声,透过透风的墙壁清晰传来。
乔绾猛地睁开双眼,方才酝酿的细微睡意顷刻间荡然无存。
她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砸门声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声自不远处的人家传来,压低的嗓音粗嘎又满是戾气:“县衙搜查,有人说你们这儿窝藏逃犯。”
乔绾蓦地坐起身,手脚冰凉地穿好鞋跑到慕迟床榻旁,用力地推了推他:“慕迟,醒醒。”
可一贯戒心极强的慕迟躺在床榻上,没有动静。
乔绾听着门外县衙的人脚步声朝这边走来,心中更是焦急,若真的被抓到,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便都前功尽弃了,慕迟会死,她也说不定就会死在哪一次乔恒的“赐药”中。
“慕迟!”乔绾用力拍着他,从未经历过这种事的她,手轻轻抖动着,急得眼眶也红了。
慕迟似察觉到什么,眉头紧皱着,唇微微动了下,双眸却仍紧闭。
眼看着县衙的人声音越发清晰,乔绾一咬牙,顾及不得他的伤,用力将慕迟拽起,半背半拖着他下了榻,跌跌撞撞地朝外走。
却在下瞬,她的脚步一顿,看见火炉旁堆放的一小堆松木。
皇林的柴木。
乔绾死死抿着唇盯着那堆松木,最终将慕迟放下,一股脑将松木全数扔进旁边的醨酱坛子里,复又吃力地半背起慕迟,朝土屋后面半人高的小门跑去。
下雪后的乡村小路极为崎岖,白日化开的雪水也在夜间上了冻。
前方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光亮;身后不远处则是举着火把的官兵。
乔绾只凭借着白日的记忆,朝前方奔走着。
冷风如刀割般刮在脸上也全无知觉。
“大人,这边都查遍了。”
“去北面,挨家挨户地查!。”
乔绾所在的正是北面,她心中一惊,脚步踉跄了下,踩在一片结了冰的雪泥上,重重滑倒在地,手掌一阵火辣辣的痛,却也顾及不得,忙又拖着慕迟站起身,走进前方的黑暗中。
直到来到一处分叉路口前,乔绾气喘吁吁地停在道口,肺腑内心在剧烈地跳动着,因着恐慌眼眶红肿着,不觉流出几滴泪水。
左侧是有少许亮光的村落,右侧是光秃嶙峋的山林。
“去山林里。”身后陡然传来一人沙哑的气声。
乔绾诧异地转眸,本以为慕迟恢复了意识,却只迎上一张似鬼魅般苍白的脸,他的双眸仍紧闭着,睫毛颤抖。
明明不知疼痛的人,却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想到自己毕竟经验甚少,乔绾不及多思,看了眼身后逐渐追来的火把,钻进满是碎雪的山林。
慕迟在听见那些官兵的声音时,意识便已经有些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