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遗憾着摇摇头走了。
乔绾仍看着景阑:“dǔ • bó?”
“斗鸡。”景阑纠正她,抱着手臂靠着马车看向众人之间的围栏,隐约能听见公鸡搏斗的鸣声。
“这不是回公主府的路。”乔绾不快。
“的确不是,”景阑半点不觉愧疚,“这是西坊。”
乔绾恼:“谁让你私自带本公主来到这儿的?”
景阑闻言终于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乔绾,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
乔绾不解。
景阑嗤笑:“自楚州回来,你这脸色就没好看过,眼下更是难看的吓人,圣上让小爷带你散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爷欺负你了呢。”
乔绾一滞,从楚州回来,她其实一直都很平静,便是倚翠都鲜少看出端倪。
“喂,乔绾,”景阑敲了敲马车,目光重新落在围栏中正斗得热烈的两只公鸡上,“乔绾,猜猜谁赢?”
乔绾下意识地看向前方。
两只公鸡正斗得如火如荼,一只黑羽赤冠,一只白羽黑冠,只是那只黑羽看起来体型更大,且更来势汹汹。
“那只黑的。”乔绾道。
“真的?”景阑睨她一眼,“那我赌白的。”
乔绾来了兴致:“赌什么?”
景阑装模作样地思索一番:“还没想好,待会儿再说。”
说着闲适地看向围栏。
乔绾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一时间将方才的不快抛之脑后,跳下马车探身朝里看去。
公鸡仍在争斗着,众人的声音也越发激动。
乔绾也被感染,不觉跟着呼了几声。
可随着黑色公鸡的攻势逐渐转慢,白色公鸡反而像是才开始比试一般,飞身而起,斗志昂扬地猛扑上前。
这场比试,到底是白羽公鸡赢了。
夜色初初降临,春耕日的夜市格外热闹,晕黄色的灯光盏盏,映着陵京的街市亮如白昼。
马车不便前行,只得步行一段。
乔绾仍沉浸在失败的烦闷中,一路默默无言。
反倒是景阑在一旁笑得放肆。
乔绾愈发生气,狠狠瞪他一眼快步朝前走着。
“乔绾,”景阑的声音自身后遥遥传来,“我想喝杏仁茶了。”
乔绾头也没回:“自己买。”
“可是,”景阑迟疑,“方才白羽公鸡赢了。”
乔绾脚步一僵,转过头正看见景阑站在一盏灯火下对她无辜地笑,要多刺眼有多刺眼。
而后,他拿起一杯杏仁茶,朝着摊贩扬了扬下巴。
乔绾:“……”
最终她不情不愿地上前,本想扔下银钱便走人,可嗅到杏仁茶的清香,顿了顿多要了一杯。
一路上,景阑便从未闲下来过。
不多时便买了一堆精致的小玩意儿。
栩栩如生的泥人,精雕细琢的彩陶瓷马,晶莹剔透的糖人,还有精致的石头画……
每次乔绾拿出钱袋子,便能察觉到摊贩打量着景阑的微妙目光,仿佛在说:看着人模人样,原是个吃软饭的。
偏偏吃软饭的某人半点不觉得不自在,反而拿着方才买的折扇,在这初春的凉夜里边附庸风雅地扇着,边款款前行。
直至到了一处极大的花灯摊位前。
花灯上题了半句诗,须得在三声击缶声后对下后半句,直至最后一盏花灯答完,方能赢得彩头。
只是老板始终没说,那彩头是何物。
乔绾在国子监时本就学得囫囵,此刻也只能对上几句诗词,得了个花布缝的布老虎。
未曾想景阑看着不靠谱,竟真的一盏盏地答了上来,尤其后面花灯上题的诗句她连听都未曾听过。
到最后,他竟是唯一一个答下来的。
老板笑盈盈地拿出一枚簪子递给他。
簪子是用不值钱的银子做的,可簪首却将顽固的烂银子雕琢成了一只欲飞的花蝶,翅膀颤颤巍巍的,雕工精致若巧夺天工。
乔绾不觉多看了几眼。
景阑拨了拨花蝶的翅膀,随后“啧”了一声:“白答了那些诗词,没用的小玩意儿。”
乔绾看了眼手中丑丑的布老虎,冷哼一声。
得寸进尺。
景阑睨向她手里的老虎:“这小东西倒是丑得别致。”说完便将布老虎抢了过去。
“景阑!”乔绾怒视着他。
“换换。”景阑将簪子塞到她手里,懒洋洋道。
乔绾看着手中的簪子,窝在簪首的花蝶翅膀轻颤着,翩跹欲舞。
“怎么?不愿?”景阑看着她,“那换回来。”
“不要。”乔绾飞快地躲开他的手。
虽说是烂银子,但总比那布老虎好看得多。
景阑嗤笑:“乔绾,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乔绾瞥了他一眼,反呛:“你有出息也没见三皇姐多喜欢你。”
景阑眉头紧锁,扭头沉沉地看着她。
察觉到身侧的安静,乔绾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旋即谨慎地将簪子藏到身后:“行了,本公主乏了,回府。”
说完率先转身,身后的辫发雀跃摇晃。
景阑在身后注视她片刻,终跟了上去。
不远处,一双眼睛沉寂地看着一人一同离去的背影。
一片繁闹的光火将一人的影子拉得极长,女子手中的发簪,花蝶随着她的走动翩翩起舞着。
“公子,你手中流血了。”一名女子看着眼前戴着斗笠的男子,低呼道。
待看清男子藏在斗笠下的容色时一顿,这人生得真好看,继而脸颊微红地跑开了。
慕迟目无波澜地垂眸,看着手中的彩陶瓷马不知何时竟已被捏碎在掌心,尖锐的瓷片重重刺入血肉之中,血珠一滴滴坠落。
不止如此。
手中其他的小物件也都毁了。
风筝折断了支撑成了一团破纸,栩栩如生的泥人也已变了形状,糖人也碎了,石头画上也已沾染了血迹,上面的山水丹青模糊不清……
前来接应慕迟出城的司礼混入城中,寻了许久终于寻到了慕迟,快走几步悄然跟到他身侧:“公子,咱们的人马已经顺利翻过雁鸣山,正等您回去主持大局。”
若非那份雁鸣山的图纸,必然不可能这样顺利,只怕用不了一个月便能闯入陵京。
可等了许久没等到慕迟回应,司礼迟疑了下,行至他跟前:“公子……”
“司礼,你瞧。”慕迟打断了他,嗓音极轻极柔。
司礼不解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待看见远处的一对人影时一怔。
慕迟笑,眸色透着森森冷意:“那个花蝶簪子,是唯一一支。”
她收下了。
她说过,她爱慕他。
却收下了旁人送的唯一的花蝶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