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的气氛微妙而寂静,周遭无数双眼睛悄然注视着这方。
乔绾曾于松竹馆买下慕迟公子一事,在陵京的皇族世家已不算什么秘密。
可那时乔绾是尊贵无双的长乐公主,慕迟不过一介小倌。
谁也未曾想到,如今二人的身份竟颠倒过来,想必这长乐公主不会太好过。
乔绾回完那句“不客气”便再未说话,只皱眉不悦地瞪着慕迟,果然这个疯子一遇到乔青霓就犯病。
慕迟的瞳仁一片漆黑,他看着乔绾坦然回应的神情,手指不觉蜷了下,胸口如被巨石压着,陌生的沉闷,令他险些窒息。
乔绾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慕迟作声,终是没了耐心,走上前想要将他手中的花蝶簪拿过来,却没能成功。
慕迟紧攥着花蝶簪,簪子在他掌心彻底变了形,成了一团烂银子。
“这是我的东西。”乔绾拧着眉头抬眸看他。
慕迟攥着簪子的指节泛白,面上却笑得一派和睦:“长乐公主送了我那么多首饰,如今我弄坏了长乐公主的簪子,自是应当再赔个更好的。”
乔绾盯了慕迟好一会儿,听着他感谢自己送给他和乔青霓诸多成双成对的首饰,陡然觉得很没劲,松开手转过身,拉着程清川便走:“我们去那边练。”
程清川一愣,只来得及对几人道了声“失礼”便被拉走了。
慕迟垂眸,看着乔绾拽著书生衣袖的手。
她的手指很热,也很软,曾经便是这只手,抚着他的背,为他上药。
如今却拉着旁人。
不过就是射箭而已。
“慕公子?”一旁的乔青霓担忧地看着他,总觉得此刻的他如同一只难以自控的兽,在死死盯着自己的猎物。
慕迟的眸动了动,没有看她,只是轻笑出声:“昭阳公主难得来围场一趟,可要赏眼一瞧慕某的箭术?”
乔青霓一怔。
慕迟没等她回应,重新撑起手中的弓,搭上锋利的箭,箭矢徐徐抬起,却未曾对准靶心,而是缓缓对准了前方白衣书生的心口处。
乔绾本欲拉着程清川朝另一端的靶前,脚步却莫名地顿了顿。
方才慕迟自她的发髻射穿长箭时,她直到花蝶簪落地才发现危险。
而眼下却只觉后背有森冷且汹涌的杀意毫不掩盖地涌来。
乔绾紧皱眉头转过身去,而后双眸圆睁。
慕迟举着弓,箭矢正对着程清川,甚至在察觉到她的目光时,他还对她轻轻歪头笑了下,旋即松手。
长箭如厉风,直直刺向程清川的心口。
乔绾的心不觉提到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下意识地抬手将程清川推到一旁。
“公主……”程清川只来得及吐出二字,冰冷的箭矢擦着他的手臂而过,划破了袍服,手臂一阵滚烫的痛,顷刻多了一道血痕。
乔绾看着程清川手臂的血痕,心中怒火顿时涌了上来。
她都已经成全了他和乔青霓,那个畜生竟还是见不到有人对她好!
“多谢公主相救……”程清川苍白着脸正要道谢,却只见红衣似火的女子紧抿着唇,手中只拿着箭袋大步朝慕迟走去。
一直走到慕迟跟前,乔绾抓过箭袋中的箭,全部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与身上,因着用力而气喘吁吁的。
慕迟一动未动地看着冲到自己眼前的女子,一枚锋利的箭矢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细伤,有血珠渗了出来。
乔绾涨红着脸颊怒斥:“你这个疯子,究竟要做什么?”
周围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所有人都未曾想到,这个长乐公主竟还如此骄纵蛮横,一时只等着她凄惨的下场。
便是乔青霓脸色都白了白,她见过慕迟抬手轻描淡写便将人的脑袋摘下来的模样,姿态从容且毫不费力,绝不可能躲不过乔绾那样慢的箭矢。
可慕迟却仍站在原地,垂眸看着乔绾,良久淡淡道:“第二次了。”
第二次,在他面前,宁愿伤他,也要保护旁的男人。
乔绾懒得细思他口中的“第二次”是何意,只冷着脸看他:“怎么?再有一次你要杀了本公主吗?”
慕迟的目光落在她细嫩的脖颈上。
他心中曾升起过无数次这样的念头,掐死她,自己便不会被一个这样虚荣骄横的女子牵动情绪。
乔绾被他盯得后背一寒,不觉后退半步。
慕迟像是被她的动作逗乐了,唇半勾着:“怕了?”
乔绾抿着唇,刚要开口,身后却陡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侍卫模样的人跑了过来,半跪在地道:“见过慕公子,昭阳公主,长乐公主。”
侍卫顿了下:“赵大小姐擅闯密林,不慎遇见里面的豺狼,右眼被抓伤,眼睛恐……保不住了,无法前来比试。”
乔绾一愣,藏春山庄的密林与陵京西边的树林相连,极为阔大繁茂,确有野兽。
可山庄的主人在修建山庄之初,早已派了数千守卫,围出百亩树林,从未有没驯过的野兽出没。
“真可惜,”慕迟的神情没有半丝意外,只笑看着乔绾,“看不见长乐公主的比试了。”
他说着,睨了一眼远处的书生:“也看不见长乐公主与人练箭的英姿了。”
乔绾眉头紧锁,有一瞬间怀疑是眼前人做的。
可是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赵滢是乔青霓的人,她乐见慕迟和乔青霓在一起。
“公主在看什么?”慕迟迎上她的目光,语调带着丝兴奋,朝她靠近了些问道。
乔绾猛地回神,抿了抿唇:“你做的?”
慕迟迷茫:“我为何要这么做?”
乔绾一想也是,懒得再同他争论,转身便要离去。
“公主,”慕迟叫住了她,几步走到她眼前,“春宴要结束了,公主早些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