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绾凝眉,春宴晚上有焰火,明明要戌时方才结束。
却没等她细思,慕迟的声音低了些,温柔道:“明日便会有人给公主,奉上脚梏。”
既然总是不听话,那还是锁起来好了。
乔绾愤怒地睁大眼:“你疯了!”
“长乐公主方才不是还唤我疯子?”
乔绾怒视着他,下瞬猛地将箭袋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发出“啪”的响声,箭袋掉落在地上。
众人鸦雀无声,满目惊惶地看着对慕迟公子又打又骂却仍毫发无伤的乔绾。
乔绾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看着慕迟森冷的目光,心口轻颤了下,抿了抿唇,决定走为上计。
她扭头便朝围场外走,顿了下又折返回程清川跟前,闷头道了声“抱歉”,转身离开。
远处的众人不觉让开位子。
只有慕迟仍站在原处,被打得偏过头去,本笑着的眉眼逐渐泛冷。
“慕公子,你受伤了,先擦一擦吧。”低婉的声音响起。
一方绢帕递到慕迟眼前,慕迟看过去,藕粉的绢帕右下角,绣着俊秀的“霓”字,和虎口那个粗鄙歪曲的“绾”字,天壤之别。
曾经,乔绾便给过他一方一模一样的绢帕,要他还给乔青霓。
“慕公子?”乔青霓低声唤他。
慕迟回过神来,笑道:“字很好看。”
说完,他却没有接,只是转身朝春宴外走,身上的阳光如被冻结,发冠上来时熠熠生辉的红豆簪此刻也已暗淡无光。
乔青霓紧抿朱唇看着慕迟的背影,跟上前去,终在他要上马车时叫住了他:“慕公子。”
慕迟脚步一顿。
乔青霓的睫毛轻颤了下:“大齐前来接亲的队伍,这几日便会自大齐皇都燕都出发。”
慕迟缓缓地转过身来,混乱不堪的双眸逐渐冷静下来。
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眉目娇媚的女子,这个原本该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不知为何只觉她的面容越发模糊。
司礼自远处而来,恭敬地叫了声“公子”后,便立在马车旁等着。
慕迟回过神来:“昭阳公主永远是黎国的昭阳公主。”
得了他的保证,乔青霓安下心来,弯唇轻轻地笑了起来:“多谢慕公子。”
慕迟颔首,转身上了马车。
乔青霓看着车影渐行渐远,想到方才春宴上的事,不觉垂下双眸。
司礼坐在马车前,看着四下无人时方才道:“公子,密林已经收拾好了。”
马车内寂然良久,才低低地传来一声“嗯”字,嗓音嘶哑难听。
司礼怔住,心中忍不住担忧。
可马车停在慕府门口,公子从马车下来时,除却脸色苍白了些,及侧颊那道早已不再流血的红痕,神情没有半丝异样。
司礼不觉凝眉,总觉得公子不像表面这般从容。
慕迟径自去了书房。
即便如今天暖,书房也总点燃着一个火炉。
慕迟边往里走,边摘下发冠的红豆簪,看着上方镶嵌的红豆,良久捻在指尖化为齑粉,随意地扔在地上。
满头墨发如绸缎散落,映着雪白的锦服,如飞仙妖鬼。
直至走到书案后,慕迟将一路紧攥的另一只手展开,那枚花蝶簪躺在他的掌心,沾上了他掌心的血迹,银红相间,早已破败不堪。
慕迟翻手,任花蝶簪掉落在地,目光落在书案上木箱上。
——那个装着乔绾送来的首饰的木箱。
此刻看来,讽刺至极。
里面的一件件一样样,都是乔绾送来的,他与旁人成双成对的物件。
胸口一股戾气涌现,还夹杂着沉闷闷的感觉。
慕迟猛地伸手将木箱拂落。
木箱狠狠地砸在地面,顷刻裂开,里面的首饰散乱一地,瓷瓶碎裂的声音响起。
司礼听见动静,忙走了进来,却在看见满地狼藉时一怔:“公子?”
“全都扔了,一个不留。”慕迟阴森道。
司礼迟疑了下,蹲下身收拾起来,却在抓到白玉瓷瓶时,瓷瓶陡然沿着缝隙裂开。
慕迟听见碎裂声,目光微凝。
装着白玉膏的瓷瓶碎了,上好的白玉膏洒落出来。
白玉膏旁,曾被烧了一半仍泛着墨黑的笏板躺在一根连理簪下,上方粗糙的字迹若隐若现。
曾经,在般若寺,银杏树下的少女一笔一划地刻下了那四字,侧颜认真,神情虔诚。
*
乔绾从春宴离开不久,便听说今年的春宴草草结束了。
她在春宴出口遇见了赵家的人,他们抬着满身血迹却仍怕得瑟瑟发抖的赵滢,她的右眼血肉模糊,再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