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依稀记得,上一次公子靠着迷香入睡还是初到九原城的那晚。
之后长乐公主现身,公子便再未碰过这香。
如今又在公子房中嗅到浓郁的香气,司礼心中不免复杂万分。
他隐隐觉得,公子因被喂了太多毒药导致体寒是真,可房中点燃数个炭盆都不觉温暖,甚至冰冷到难以入睡,却是心病。
在心底轻叹一声,司礼想到前日长乐公主突然搬离寝房、公子容色苍白离开的情形,又想到下人说昨夜一整夜书房烛火不断,想必公子一整宿没睡。
今日他难得睡着,便只悄悄地将阑窗打开,安静等待着,未曾出声。
慕迟醒来时,已是巳时,天光大亮。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侧,空荡荡的,没有半点人影。
慕迟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慌乱,额头泛起冷汗,匆忙坐起身。
“公子,您醒了?”司礼听见动静,忙走了过来。
“公主呢?”慕迟的声音仍带着初醒的沙哑,满是仓皇,“她在何处?”
司礼一怔,忙应:“长乐公主大抵在偏院,属下这就去看看。”
话落,匆忙闪身跑了出去。
慕迟看着司礼的身影,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昨夜她应下了他半年为期的相处,还要他好好休息。
可一早没能见到她,他心中仍觉得不安,索性披着松垮垮的狐裘,踏着屋内穿的帛屐朝外走。
司礼恰好回来,神色有些为难:“公子,在偏院伺候的侍女说,长乐公主一早便和倚翠姑娘出府了,好像要忙金银斋的事。”
慕迟神色微僵,心中的不安逐渐淡去,只紧抿着唇。
他答应她的,不能限制她前往金银斋。
“公子?”司礼轻唤。
慕迟回过神来:“无事了,”说着转身回到书房,“将前几日李慕玄招出的名单拿过来。”
在外征战这两年,李慕玄的人没少给他惹麻烦,以往他并无所惧,想要他的命凭本事便来取,可惜那些人手段太弱,疏漏层出。
而今却不行,他有了挂念,便须得将这些人一个一个全都拔了。
司礼听着公子阴冷的语气,便知那些人大抵是凶多吉少了。
转念却又忍不住想,公子果真是心病吧。
只是……若是身病仍有御医,心病怕是难了。
*
金银斋已经装潢好了。
乔绾和倚翠一早便去了铺子,准备先置办一番。
慕迟的人做事格外利落,便是九原城的拂尘都原模原样地运了过来。
只是九原到底不比燕都,燕都繁华,衣裳首饰也比之要华丽大气些,乔绾便打算未来几日与倚翠多在燕都走动一番,看看时兴的样式,还要再招些新的绣娘、账房。
想来要忙碌一段时日。
这日从金银斋忙完,乔绾和倚翠二人回府时天色已经暗了。
忙了一整日,用过晚食,喝了药,从冰室出来乔绾便径自回了偏院,疲惫地倒在了床榻上,睡意顷刻涌来。
慕迟急匆匆地回府时,便得知乔绾已经回来了。
他抬脚便要朝偏院走,下刻却又在嗅到身上的血腥味时顿住。
这是今日在牢中审问名单上的其中几人时沾染上的。
安静了几息,慕迟沉默着转身回了书房。
跟在身后的司礼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公子一路飞身归来,怎么回了府反而临阵脱逃了?
可不过片刻,书房门便被人打开,慕迟换了一袭新衣,白衣胜雪,凌乱的墨发也已梳理整齐,披着夜色朝偏院走去。
一路上慕迟心中竟冒着难以克制的无措,今夜是他们第一次如当年般相处。
走到偏院,想到那日乔绾说过的“尊重她”那番话,慕迟停在了院中,看着卧房雀跃的晕黄烛火顿了顿,让侍女去通传。
侍女很快便诚惶诚恐地折返回来:“殿下,乔姑娘说她今日疲惫,已经休息了,请殿下也回房休息。”
慕迟的满心期待僵在心口,定定站在院中,良久问道:“她果真这般说的?”
“乔姑娘确是这般说的。”侍女垂着头恭敬应。
事实上,乔姑娘不止说了这话,还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语气有些烦躁。
慕迟长久未曾言语,心中却忍不住在想,她可是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