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你未曾出来?”虽说白日须得去比试,可这几日燕都并无宵禁。
景阑懒洋洋道:“也不知这大齐的禁军吃了什么药,单单将黎国的馆驿封了,说是要保护贵客。”个中缘由,他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
乔绾愣了愣,蓦地想到前几日自己问慕迟,黎国来使是谁。
慕迟说,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下臣。
乔绾不觉呼吸微紧,抿了抿唇,朝前方走去。
景阑望着她的背影,目光恍惚了下,跟上前。
燕都的夜市比起陵京有过之无不及,胡女轻歌曼舞,诗人狂放不羁,文人墨客笑谈风月,公子千金结伴而行。
乔绾行走于其中,一团雪白的绒毛飘了过来,是杨树上飘落的杨絮。
她并未在意,景阑却伸手,将她眼前的杨絮抓了住,于一旁看,如同抚摸她的脸颊一般。
乔绾看向他,下刻却陡然觉得后背一寒。
她皱了皱眉,回头却只看见陌生的街景。
“文相如今在陵京辅国,黎国比以往安稳些。”景阑的声音响起。
乔绾回过神来,睫毛轻颤,转头看向他。
“先皇临终前,曾留密诏,若新皇无能,文相可择贤者代之,”景阑轻声道,“昭阳公主被软禁府中,前不久禁令方才有所松动,听闻过段时日会同一位无名世家的幼子结亲。”
“只是长乐公主府仍空着,有人时不时前去清理一番,一切如往常。”
“你常去的毓秀阁的老板还为你的离去伤心了好一阵。”
“你常吃的那家点心铺子的老板娘也抹了眼泪,说长乐公主出手大方,还替她赶跑过混子。”
“陵京的百姓们也都知晓了,长乐公主捐银二十万两,几乎将府库都捐空了……”
景阑像是知晓她惦念但难以问出口的一切,边走边低声说着,将她离开后的陵京,一点一点地讲给她听。
乔绾听着听着,眼眶不觉红了。
那些曾在陵京打马游街的过往,一幕幕走马观花般于眼前浮现。
直至最后,景阑的脚步停了下来,转眸看向街边挂着花灯的摊位,良久伸手自怀中拿出一只半个手掌大小的布老虎来:“还有这个……”
乔绾不解地看着布老虎,只觉得很是眼熟。
景阑笑:“花灯对诗。”
乔绾睁大眼睛,瞬间记了起来。
那年陵京街市,景阑对诗得了枚花蝶银簪,而她得了这只布老虎。
可那晚分开前,他却将布老虎抢了过去。
乔绾伸手将布老虎接了过来,老虎身上沾染了些深色的难以清洗的血渍,针线也重新缝过。
景阑的目光却不觉落在她拿着布老虎的手上,那道横亘在手背的疤痕如此显眼。
娇生惯养的乔绾,显而易见的手背上竟然也添了道丑陋的伤疤。
“喂,乔绾。”景阑笑着唤她。
乔绾抬眸。
景阑挑眉刻意问道:“莫不是知晓我额角也有了疤,也特意为我割了一道?”
乔绾循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背:“我们可不同,我是被山贼砍的,且在手上,你却是在脸上。”
山贼……
景阑的笑恍惚了下,突然不敢再问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了,只目光认真地凝望着她,问道:“真的不打算回陵京了?”
乔绾的目光有片刻的茫然,而后垂下眼帘:“那里早便不是我所熟悉的陵京了。”
景阑这一次未曾否认,他从不知她的受宠是因为被先皇用她的身子试药,也从不知她在陵京有多不快乐。
景阑沉默着,沉默了很久很久,即便早知当初他选择放弃她时二人便已希望渺茫,可还是心存着一丝希冀。
景阑用着开玩笑的语气道:“那你可愿随我去岭山?”
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嗓音紧绷得吓人。
街市昏暗的角落。
慕迟安静地站在那里,长影孤立,雪衣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