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只在我家小儿子口中听过卓大人的风采,如今得见,当真是不凡,曾听家里老人说,私下里越不像个官的官越是真正的官,这话听着拗口,但宋某多年混迹,如今想来,好像真的是这个道理,大人怎么看都不像个官吏,倒像个老实本分的读书人。”宋蕴惠语速慢,却中气十足。
卓思衡心想那看来成功的商人也是这个道理,只是他没有说出来,不过笑笑,显得很是谦虚。
宋蕴惠径自说了下去:“我大儿子一直为我奔波,跟在我身边学了好多做人的道理,也确实,他是做这个的料,但我的小儿子打小便爱读书,识文断字比秀才家的孩子还早,我便想着,将来让他谋个功名,就算不为了官场上有人照应,也是想材有所器,不辜负自己的本领。”
“我父亲也曾如此教导过我,大抵天下慈父多有所思。”卓思衡接道。
“正是如此。可这小子……”宋蕴惠虽说嘴上嫌弃,可看向一侧宋端的表情却掩饰不住的疼爱和欣赏,“他实在顽劣!如今二十有二,却还是个白身,根本不务仕途。也罢也罢,做个富贵闲人,我倒是觉得也还好。可是,自从见了大人,我家小子回来后埋头书本,偶尔出门也是为了编书什么的,日日在书房里,实在奇异,我心中本就感激大人耳濡目染将他教至成材,谁料几日前,他读过大人的信后居然和我说……”
“爹,让我亲自说吧。”宋端还是那样光风霁月的笑容,可这次,他的笑容中少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缥缈,却多了几分从容的笃定,“卓兄,”他用得还是私下相交的称呼,“我想去考科举。”
卓思衡愣住了。
啥?宋端要去考科举?
自己居然有这样的感染力?
那他该试试感染一下皇帝,让国家早日走向共和……
不对不对,这小子哪是那么容易说服的个性,他打了这样的主意一定是有别的目的。
“科举仕途虽然好,但你叫我一声卓兄,我身为兄长要提醒你一句,若心不在此,实在无需勉强。”卓思衡摆出给州学生讲课的循循善诱来说道。
谁料宋蕴惠和宋端父子俩都是笑了,宋端说道:“我并非一时意气,而是见卓兄的本领而技痒,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这个理由倒确实像是宋端能想出来的。
“但仕途不是儿戏,是一生的阶梯却也是桎梏,你今后可能再没有其他选择了,”卓思衡严正道,“这是一条没有退路的路,你可想好了?”
“卓兄走着这样的路,不觉得孤独么?”宋端反问。
卓思衡心里略有触动,其实他不孤独的,家人同朋友以及好多有缘得见的人,有些已成为他前行的动力,可是,在有些时刻,在有些长夜到来之时,卓思衡总是能意识到他已独行了很久。
这是他从未与人言过的心境,不知为何,被宋端点出之时,他下意识想要回避,对方却似乎已是拿定他的心思,不求他的回答,径自说了下去:“卓兄升任的是国子监的司业。这个位置不单单是要管理国子监太学,还有天下学政之事都得分心劳神,除了礼部管理科举和选材,其余学政都在你处。卓兄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好独自为援,我去考科举,长远看是为自己痛快心意,可眼下,却是能去到国子监的太学里为卓兄张开一双眼睛,做个你的耳目,在你看不到的背后为你警醒参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