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得让皇上自己选吧。”卓思衡笑笑。
皇帝是什么人?把权力看得比什么都重,虽然将整顿学政的大权完全交给自己,但要是一丁点事都不找他确认,他一定会有所猜忌,卓思衡早就考虑到这点,就等着名单出来,也不拖延至第二天,当天下午便拿着数百余各州推举的讲学鸿儒名单进了宫。
总得调动一下皇帝的积极性,给他点参与感。
皇帝没有表现出多开心,但从他感兴趣逐一询问卓思衡各人的情况来看,心情和兴致都是极佳的。
“这位是前两年重校过《三班文集》的陇州士林领袖,樊引,他所校注十分详尽,是我朝史撰考论的一大家。”卓思衡知道皇帝爱读《汉书》和《后汉书》,选出此人来专门介绍,“陛下若愿意,便请他来宫中经筵。”
“我也读过其书,樊先生亲自去到古战场参看考证,校准了许多古人叙述不详的地名与错漏,可谓治史精微,朕愿与之秉烛夜谈!”
有那么一瞬间,卓思衡觉得皇帝眼睛都亮了。
“这位是梁壁书院的陶茂之,他之文辞章句习成汉韵,与其弟子和拥簇一道,被称为晋陵文派,他去年刚成一集,结成数十年钻研,将汉赋四大家之作集成一部,收录古今校义和他自己的评注,刊印之初,便是用当年左太冲的洛阳纸贵来形容都不为过。”
……
除此之外,还有好些研究四书或是五经、阴阳周易、纵横家学说等等全方位多角度人才,卓思衡仿佛是在推销一般,每个都说出些门道来,皇帝难得如此松弛听大臣的汇报,又见自己治下之世有如此多博学鸿儒,颇感骄傲,连叹道:“虽不及太宗之朝文治远仁,总算朕也没有辱没祖宗……”
皇帝崇拜太宗也不是什么新闻,他历来爱看太宗一朝的实录,这事儿卓思衡最清楚,他还怕皇帝不提太宗,既然提了,便立即接道:“本次国子监正是开了太宗朝所营造的讲厅文堂来举办讲学。”
“这是应该的,朕记得太宗曾钦此匾额?”
“太宗所赐怎敢不敬?与太祖御赐匾额一道悬于国子监正堂,才可垂范后世。”卓思衡看了看皇帝,“可是,太宗下令建造的主厅并未悬有匾额,不知臣可否请陛下御笔?”
将皇上和太宗相提并论,绝对不是单纯为了哄皇帝开心,这是一种政治需要。皇上自从主政以来,处处拿太宗的政事做榜样,屡屡引政处置事宜,均出自太宗实录,并非他真的是太宗的忠实拥簇,而是他需要给自己树立接近太宗的形象来营造权威感与帝王形象。
所以卓思衡的做法简直就是让皇帝的心坎里涌出难以估量的喜出望外。
皇帝当即提笔钦书“经纶范世”四个大字,叫来匠作监的内侍,吩咐尽快营造成匾额送至国子监,又命光禄寺筹备筵席,准备在崇政殿大宴天下选进学士。
安排完全部,皇帝看着卓思衡道:“云山,朕选你来执学政牛耳,果然没错,虽前几日略有波澜,然你也算劳心抚平,臣下一心为国治学,是你为公识得大体,自己却受了委屈,朕都明白。”
听到皇帝说自己受了委屈,卓思衡很努力才忍住笑,忧思满目深情道:“臣自幼支离,为求学奔波劳苦,一直以来便想大庇天下寒士,心怀读书人再无臣之哀碌享沐学风之志。是陛下给臣这样的机遇,臣如何不倾尽全力以报此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