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衡也显得有些忧虑,向卓思衡柔声问道:“太子若无功而返,是否会受圣上训斥?今日……这样多的人在,太子若被面责,岂不失态于众人之前?教他今后如何自处?”
慧衡了解哥哥,知道因为当年那一救,卓思衡始终牵挂太子兄妹,此事若不好解决,哥哥定然夜不成眠。
“这就要看官家今日要抬举谁了。”卓思衡想到越王和那些猎物,深感不安,他忽然起身道,“你们就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看看情况。”
“我也去!万一能帮上忙呢!”慈衡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给我坐下。”慧衡将她按住,严肃道,“哥哥又不是去找人寻衅打架,人多未必是好,他一个人也好行动些,你跟着就是添乱了。”
姐姐说得自然是有道理的,慈衡不敢再造次,只能乖乖坐好。
“大哥,我回来时听人说,太子和公主两手空空回来过行宫一次,后只带了三两侍卫又沿着支流的云竹溪上游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去那边的林子里找些东西进上。”卓悉衡说道。
“好,稳妥起见,我不会贸然去寻的,但若是有了把握,我且去看看情况……总不好让他们再受委屈。”卓思衡拍拍悉衡肩膀,然后掀起帷幕一脚大步离去。
三个妹妹弟弟互看了两眼,都已明了,哥哥这个样子便是下定决心要帮助太子了,因为哥哥只有在想守护亲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少有的紧迫神情。
……
卓思衡沿着岸滩行走,思考着今日同越王的不期而遇。
如果大家都只是一两个猎物傍身,太子显得粗苯一些倒也没什么,可越王仿佛有备而来,只怕还有些卓思衡尚未知晓的隐忧即将出现,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可这两个死孩子,树林子还没钻够?上次的教训还没领受?怎么又带这么几个人往偏僻的地方跑!
不过上次好像也带了……
算了,不如不带……
卓思衡脑仁又开始疼。
他想了想,最容易知道这些情况也最容易套出话来的,就是那些跟着越王的人,以及自己的学生,那些小子什么水平他最清楚,糊弄出两句话来没有什么难的。
眼下他们的父母有的怕是以及前去帝台上伴驾,这些野小子没人管,会聚集在哪处呢……
卓思衡扫眼看去,触目可及都是人与台棚,没法找见目标。
这时正有几个侍女从他身边走过,两个领头的边走边说道:“……管他们什么世子又猎了多少猎物,没规矩就是没规矩,我家小姐同金兰密友在岸边玩耍,他们凑来作甚?说出去不怕人笑话么……”
啊哈,找到了。
这些躁动不安的青年人啊……
卓思衡冷笑着想。
于是他便远远跟随捧着食盒的侍女队伍,没走多远就在一处扎好的彩秋千与帷幔处见到了自己的三个好学生正在搭讪其他家的姑娘。
显然人家姑娘似乎并不愿意,只远远站着,恪守礼貌,有一句每一句得勉强报以微笑应付,可这三个家伙看着人家笑便觉得是有意,还非赖着不走,嚷嚷着要请她们吃自己打来的猎物。
“越王骁勇,尽显英姿,猎物都不是山鸡野鸭那般俗物!便是连太子都两手空空回来,今日肯定是我们在圣上面前大出风头!”
“谁不说是!也教几位妹妹沾沾光,尝尝鲜。”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没注意到卓思衡正在步步靠近。
“不知美味佳肴有没有我的份呢?”
带头的长庆侯世子周骐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熟悉声音人就麻了,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还好左右反应快支撑住了他的身体。
“见过卓司业,问卓司业安。”
看着三个人条件反射和自己问好,卓思衡就气不打一处来。
另一旁,几个少女如逢大赦般求助看向自己,说不定这几个是自己同僚家的女儿,听了自己的官职,想顺势礼貌避开这些纠缠。其实论官场规矩按照辈分自己也算人家长辈,于是卓思衡和蔼道:“方才似乎圣上传召,却不知传了哪几家,不如你们去看看是否有自家获此恩荣,也好准备一下再行面圣。”
那几个少女皆是道谢不迭,领着侍女全都散开了。
然后,卓思衡转向面色惨白的三人,仿佛比方才同女孩子说话还有和蔼一样笑道:“怎么不在越王殿下身边跟随?万一越王殿下寻你们不见,岂不失礼?”
周骐赶紧说道:“不是不是!是越王教我们离开的!我们没不辞而别!”
“是啊是啊!”其他两人赶紧附和。
“没有失礼便好。”卓思衡点头颇为满意道,“今日各家似乎都有收获,怎么你们的没有进上,却先拿来自己享用?”他忽得严肃了语气和神色道,“这可不是为人臣子的道理。”
“这些是越王分给我们的!今次我们收获极多,多到都用不完!”长庆侯世子周骐两手在空中胡乱比划,好像上面张了嘴能一起替自己解释似的,“我们的都是家里一道进上,家父家母也不放心由我们准备!不敢冒犯天颜辜负卓司业教诲!”
“我看你们胆子挺大的,我是不敢教诲了。”卓思衡猝不及防冷下眉目斥责道,“你们私下如何吹擂自己,我不管,但你们背后非议太子,若追究起来,旁人会说是我不教之责!我也就罢了,更有甚者若是说你们今日所言是越王怂恿,离间天家鹡鸰之情致使龙颜震怒,想想今日你们祸从口出,他日还有没有命再开口尝这些美味!”
卓思衡是不大声说话的人,此时疾言厉色声虽不大,却异常震慑,三人心胆皆惧,连声求饶,他却仍旧没有半点宽宥的意思,又道:“还有,你们是如何知道太子空手而还的?莫不成你们一直在窥伺太子,意欲何为?”
“我们没有!卓司业明鉴!”
这个罪名真的是将三人最后的心理防线击溃,尤其是周骐,他家本就因爵位和皇家走得近,若是因此连累家族,那他死一万次都不多!此时便只有告饶:“我们是跟着越王见过太子的!太子真的是什么都没猎到!越王还说要分太子一些猎物免得他今晚丢了皇家脸面!太子只说不必,就带着青山公主沿那边溪水旁的小路走了!我从头到尾什么都没说啊!我只是在听!你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造次!”
卓思衡心头有怒意翻涌,心道越王竟然这样对太子说话,哪怕他们兄弟并无感情,也不该如此言语,也不知道谁借这小子的胆子。
可他转念又一想,不对,即便越王桀骜,当着如此多亲贵之家子弟的面说这样的话,仿佛是刻意一般,其中必然有些自己还未知晓的原因,怕是要见到太子才能再了解一二了。
转念间,不过是几个眨眼,他完成思考,低下头笑了笑,换回平常那副温和面目,眼神里半含关切半含慈怜道:“我知道你们虽是贪玩爱闹,但也不是那种胆大妄为至此的孩子,这样的事你们没胆子做,可今后务必小心,别给家里人平白添了麻烦,这件事你们回去务必告诉父母,原原本本得说才行,不必隐去我,也告诉家人,是我要你们实话实说的。事情并非还没转圜,但已不是你们力所能及,该教你们父母知道轻重,来替你们解决隐忧。”
卓思衡的话让人更加害怕,三个人知道自己口不择言闯了祸,恨不得立刻回家教父母来替自己想办法,答应得极快。
卓思衡也不多留,要他们赶快回去,看着三人踉踉跄跄跑远,卓思衡才沿着方才所指道路,去寻找太子和青山公主的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