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刺客是否有同党尚在逃窜,虞都指挥使已命人严查,杨指挥使先将此处看严才是首要。”卓思衡想了想道,“殿前司如果还能分出去兵马,就先沿行宫外围——尤其是上下游搜索,派人去朝南的官道设卡,非官令不得调用官驿马匹。此时虞都指挥使正在赶去古坛场大营,只要我们人手充足,一切便都好说。”
“好,我这便着人去办。”
“切记不能声张,只说搜寻刺客同党即可。”卓思衡补充道。
“这个自然。”
杨真转头吩咐手下,此时屋内隐隐的哭声似乎出现某种停顿,忽然又听见一声女子哀切地疾呼:
“陛下!”
卓思衡心头一紧,也顾不上太多,迈步入内,不大的房间内已是跪满了人,罗贵妃跪在皇帝昏迷的床前,而罗元珠此时搂着贵妃的一双儿女,正在温柔安抚,太子和越王亦都在内,其中一个太医正一点点地将软布缠在皇帝头上,另一个似在写药方,还有一人正同罗贵妃回话。
“……虽已无恙,但还待苏醒再看。”
卓思衡只听到太医的话说了一半,一颗悬着得心终于落下。
似乎方才是皇帝片刻的苏醒后再度昏迷,但人是没有事了。
至少他目前所作的一切都是正确且值得的。
但还没到松一口气的时候。
屋内另一张床上,青山公主干脆已经跪在床内,牢牢握住皇后的手,双目中的苦痛溢于言表。
不比皇帝,此时皇后身边只有一个御医在忙碌,似乎血已经止住,但从御医神色来看,却未必安稳。
太子跪在两塌之间,父亲无恙,此时又去看母亲,带着哭腔询问太医诊治情况。
卓思衡看见青山公主手臂上也有一道血痕,看样子是去保护皇后时被刺客匕首划伤,上面的血迹已然干涸,不知伤口怎样。
可太医救治完皇帝,还要救治皇后,哪有空去看公主呢?
“卓大人可否能言语一句?”
这时,罗元珠忽然叫下了他。
卓思衡不懂医术,着急也帮不上忙,只能往临时架起的屏风外一步,对罗元珠说道:“罗女史何事唤我?”
罗元珠面色很是苍白,她似是有难言之处,又不得不开口:“大人且看看赵王殿下……”
卓思衡这才注意,罗元珠怀中正搂着赵王殿下,可看起来殿下闭着眼睛却不像睡着,仿佛惊厥一般,偶有抽动,卓思衡赶忙去试探额头,却被烫得立即收回手来。
“殿下发热至此可有太医看过?”卓思衡说完就意识到,不可能的,太医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来分心看赵王安危的。
“大人还能找到其他可来看看赵王情况之人么?”罗女史压低声音,“姐姐……我不敢此时告知……圣驾虽然不至于有性命之险,但包扎换药煎汤服用等事一个都少不了人,刚轮下来的太医又要去救治皇后,可赵王殿下受惊过度,不能不顾,我知卓大人的妹妹是医者仁心,可否拜托大人令妹奔忙,此乃不情之请,若不是殿下如此,我万不敢叨扰。”
想来那些亲贵都是小伤,慈衡也大概忙完,赵王的情形实在不好,卓思衡看不得孩子受苦,只道:“罗女史先不要焦心,我这就叫人去找阿慈来这里做个帮手。不只是赵王,青山公主似乎也受了伤,若还有他人隐忍未发,也都教小妹先行处理等待帝后均已安稳再令太医诊治。”
罗元珠松了口气,但忧心却丝毫未减,只故作坚强点了点头。
卓思衡转头去命人自高台上唤来慈衡,然而丹山公主却又是要哭出声来,罗女史赶忙去哄,她一个人也无三头六臂,丹山公主瑟缩在椅子后罗女史身侧,仍旧浑身发抖抽噎不止,三岁的小女孩哪经得住这般恐怖之景,卓思衡一时忘记公主千金之躯,只当她是个无助可怜的孩子,赶忙去摸了摸女孩的头顶,孩子的战栗立即自他掌心传至心头,卓思衡心痛难当,低声安抚道:“公主莫怕,如今你父皇已然大好,不久他就又能带着你与兄长玩耍嬉戏了。”
卓思衡是最擅长与小孩子沟通的了,说话也讲究技巧,语气又和他本人天生柔和的眉目一起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感觉,丹山公主因以前就认识卓思衡,此时便瘪起嘴又要哭泣时,索性张开手臂一把抱住卓思衡的胳膊,怎么都不肯撒开。
而罗元珠怀中的赵王还在不安踢动,她欲去安抚公主又腾不出手,卓思衡见状只好张开手臂,将小小的丹山公主抱起来让她攀住自己的肩膀与脖颈,给孩子一点安全感。
“除去姐姐和皇帝宫中的贴身宫人,其余人等我皆已让杨指挥使暂且隔开,未免刺客仍有同党再危及帝后性命。”罗女史低声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轻易放心将二位殿下交予旁人……给大人添麻烦了……”
“罗女史决断得对,是该如此。况且非常之时,我身为人臣也本该为天家分忧的。”卓思衡知道眼下并不是最适合讨论这件事的时机,但也没有时间顾虑,只道,“罗女史,在下有一件事想请问。”
“大人如何客气?只管问便是。”
“请罗女史如实告知,方才是否得见任何异动?”卓思衡一边抱着哄着丹山公主一面问起正事。
罗元珠沉吟片刻,她当然明白卓思衡所言异动所指,最终似乎下定决心般抬起头道:“我身份尴尬,卓大人信与不信皆可,但我可保证,接下来每一句所言俱为元珠双眼所见,未有欺瞒。”她深吸一口气道,“原本济北王世子和广阳王世子与郡主都跟随而来,可当时太过混乱,我也替姐姐看顾二子未见全貌,可我确实看见,越王同济北王世子交谈之后,济北王世子便自行离去,至今未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