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卓思衡以为皇帝在宴会上所说让儿子去军中历练,也就是去到自己近前殿前司晃悠晃悠,可如果去到真的在京畿有十万驻扎的兵马司,那意味可就不同了……
卓思衡思量之际,他觉得这件事果然还是得问虞雍,可看其此时似乎也没心思说话,正拨马欲行,于是开口叫住他道:“虞都指挥使不是有事一问么?就是方才所言?”
虞雍一副你原来不是哑巴啊的表情看过来道:“不然呢?”
也是三个字。
卓思衡觉得此人真是幼稚至极无药可救,但想想自己之前的行径,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算了算了,还是消息渠道要紧,他也不管虞雍的冷脸一张,只道:“既然问完了,那在下也有一问。”
“你说吧。”虞雍漫不经心道。
“陛下召见时,曾问我太子与越王二位殿下该当朝野内外何职何位。”
卓思衡这话说出口,虞雍就没办法三个字三个字的报复了,他先是一愣,随后咬牙道:“莫不是你上谏陛下要越王殿下到我军中历练?”
果然,卓思衡对自己的政治敏锐度还是自信的,当然虞雍肯定也不是白白透露给自己,看来这小子是很想搅黄越王这件差事。
这倒情有可原,平常人谁也不希望身边跟着个碍手碍脚的皇子,指不定哪天再把令国公府卷进风浪里去。慈衡之前总在虞芙处姐妹玩闹,也听了不少令国公府上的琐事,虞老国公眼下是不行了,他又只有虞雍一个儿子,又有军权又继承爵位,虞雍的前程用鲜花着锦形容半点也不过分,这么好的来日,他其实完全可以等着继任者来讨好他,而不是他去讨好不知是谁的继任者,押宝这件事对他来说倒是赔本生意,坐待来日却稳赚不赔。
“我要是说了这话,今日就没命同虞都指挥使你走在这里了。”皇帝身边混的人哪能不知道这位九五之尊的脾性,卓思衡干脆直言道,“二位殿下如今都因遇刺而惶惶不安,我请求陛下暂不要急急派遣差务,若要安排,也先让二位殿下执理些宗室庶务,其余回宫再议。”
关键时候,还是得靠实话来套实话。
“二位殿下都因遇刺而惶惶不安?”虞雍忍不住冷笑,“怕是只有太子殿下如此,另一位我看还挺快活的。”
这话也就虞雍有资本敢说。他也确实没有说错。
如果太子按照卓思衡的吩咐,拒绝立府和差事表现得哀痛且战战兢兢,那么皇帝眼中这个儿子不说别的如何,至少孝顺是做到了不能更好。可看越王这架势,好像总算逮住了机会,实在是竖子不足与谋,要知道这机会是他亲爹脑震荡换来的,最起码也该低调行事以示惊忧不安才算有些见识和城府。
不过这也说明越王背后的人并不在他的身边,他手上的剧本内容有限,在应对突发事件时便只能自作主张地昏招频出了。
好,第一个线索卓思衡收集完毕,于是他又道:“我虽不喜你为人处世,但我们两个的妹妹是挚交,我又和靳兄有同榜之宜,所以不得不说一句,若越王真去了你处,你勿要同他使这脾气,疏不间亲,他做事再不规矩本分,后面也有人为皇室颜面来撑腰。”
虞雍听了这话竟也没发作,更没愤世嫉俗地嘲讽一二,只道:“那日陛下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我比你清楚要如何回答,只是陛下自己拿了主意,我再怎么推也是推不掉的,太过激烈反倒招致疑窦,不值得。”
原来皇帝也问了虞雍的意见,卓思衡思忖片刻道:“然而太子的差事还没落地,先让越王如此张扬……现下大臣们顾忌皇帝的身子不会多言,可回去后怕不是要上疏直言幼于长先有失礼法?”
“那就是你们文臣要操心的事情了。”虞雍不咸不淡地说道,“我们武将只有自寻死路时才会议论这种事。”
“但越王到了你营中,你真打算将军务交出去些么?”卓思衡不信他内心真像表现出的那么平静,于是使得话题直击要害。
“自然不会,陛下说是历练,那就从士卒做起……不过我手下的士卒可没有那么好当。”
卓思衡心中有数,要么是虞雍掩饰得太妙,要么是自己太蠢,显然前两者都不大可能,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性:就是越王根本没在虞雍这里铺垫。越王背后的人似乎也没和虞雍打好招呼,本来很好的差事,看来要弄得大家都不愉快了。
而虞雍主动说这些也不是他心直口快,能看得出他也挺希望这个消息通过卓思衡这个文官的渠道透出去,好让朝野上下议论一番,给皇帝施加点压力,好甩了这个破包袱。
妙啊……
卓思衡看出他的心思也没点破,毕竟他们这个谈话虽然依旧是互相看不顺眼,但也算完成了互通有无的目的。
虞雍也不再多言,以军务为名向后巡视去了。
卓思衡原本想回到队伍里去,但因为这段对话,二人已是掉队许久,看了看附近正是命妇与各家眷属的几多车驾,他不便久留,想要快点朝前追赶,却见自己的妹妹卓慧衡正与罗元珠罗女史同一位他不认识的女子一道登上长公主的鸾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