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意知道,他是在解释为什么突然闯进来,如今整个外苑都是他住着,其实并不需要向她解释什么,然而他还是解释了,果然如外界传说,是个谦谦君子。忙道:“突然前来,未及禀明殿下,请殿下恕罪。”
“无妨,姑娘请自便吧。”谢勿疑转身要走,想了想又停住步子,“阶下吹过来的是穿堂风,容易伤身,姑娘若是不耐暑热的话,不如到晴雪堂,那是历来纳凉的所在,借着山上的溪水流过,比别的地方都要凉爽许多,今天未曾安排客人。”
他虽然没有下令,然而宫女们都极有眼色,连忙拿起茶果凉扇等物要走,姜知意素来不怎么与人为难的,见她们殷勤,也只得开口答谢:“多谢殿下美意。”
“无妨,”谢勿疑看了眼外面,各处随员正忙着上瓜果点心,人来人往的并不方便,想了想道,“我与你一道过去吧。”
从这里过去晴雪堂是沿着水边的一条路,外苑引的是活水,从衍翠山脚下流过,绕着晴雪堂九曲回转的一圈,此时水边的蒲苇青葱摇曳,有几支垂下来伸到路上,谢勿疑用手压住,免得叶子划到姜知意:“姑娘小心些,这些蒲苇叶子划到了就是一条口子。”
姜知意是知道的,小时候花园里那个满月小湖还在时,她也曾被湖边的蒲苇划到过手指:“殿下也小心些。”
“我不妨事,”谢勿疑等她走过去,手一松,柔韧的蒲苇梗弹回去,“从前随先祖皇帝到这边来时被划过几次,都习惯了。”
姜知意恍然意识到,他从前应当是常往外苑来的,据说先祖皇帝喜爱骑射,时常到外苑游猎,先祖皇帝又极宠爱这个小儿子,走到哪里都带着他,也就难怪他对外苑的布局如此熟悉。
不过。姜知意悄悄看谢勿疑一眼,先祖皇帝喜爱骑射游猎,按理说他最喜欢的儿子也该与他性情相投才对,难道世外高人般的谢勿疑,也是精于骑射的吗?
谢勿疑觉察到她的打量,跟着看过来,姜知意连忙低了头。
“我记得从前也是在这里听先祖皇帝说过,姑娘的先祖当年镇守北境,率领麾下三万军士竭力死战,击退外族十万大军,拯救北境数十万民众,因此得武宗皇帝赏赐皇家园林,这份殊荣至今还不曾有第二个。”听见谢勿疑说道,“如今姜侯在西州也是屡立战功,西境因此得以安稳,当年先祖皇帝在时,常夸赞姜侯有乃祖之风。”
姜知意油然生出一股自豪之意。这些祖上的功勋所有姜家人都世代铭记,虽然她是女儿家,虽然她不必冲锋陷阵,然而她心里,也像父兄一般,将国家安危放在头一位的:“父亲时常教导我们,行伍之人,该当为国守土开疆,便是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
“姜侯赤胆忠心,令人敬佩。”谢勿疑点点头,“从前在京时与姜侯见过几次,可惜出京后离得虽然近,却始终缘铿一面。”
姜知意知道,非是缘铿一面,而是为着规矩,边将与藩王并不能见面,不觉又想起谢勿疑进京那天路边遥遥的一瞥,当时姜云沧说他见过谢勿疑,是什么时候?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要冒着风险见面呢?
忽听谢勿疑问道:“姑娘上次说的收粮之事,如今怎么样了?”
姜知意回过神来:“还在筹划中。”
原本进行得顺利,已经打听清楚了糜子的行市,也联络了几个来往京畿间贩运糜子的粮贩,但因为黄静盈和离的事,便都中断了。
“前几天我偶然听说,今年北边广裕、长水几处糜子应当是丰年,丰年粮价压得低,农户人家出手也不容易,反倒比平常年景里更愁卖,也许你和黄家姑娘可以让人去那边看看。”谢勿疑道。
姜知意有些意外,这情形她头一次听说,许是谢勿疑气度的原因,提起农户人家时天然便带了悲悯的气息,姜知意心中感慨,忙道:“好,我与黄姐姐商议一下,尽快让人过去看看。”
跟着又想到,上次见面时他称呼的还是黄夫人,如今已经改口叫黄姑娘了,他倒并不像寻常那些人似的,对于和离的女子各种避讳。
余光瞥见几处翘起的飞檐,晴雪堂到了。
河水在堂前汇成宽阔的水面,水面上一架玉带般的七孔拱桥横跨而过,宫女们一左一右扶着姜知意上桥,谢勿疑避在路边看着:“姑娘小心些。”
姜知意慢慢走上桥面,因着水脉环绕的缘故,此处果然比别处都凉爽许多,走几步时回头,谢勿疑依旧站在桥下没有过来,姜知意反应过来,他还真是专程送她过来的,如今见她到了,也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