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起了风,姜知意守在窗前,焦急地等着消息。
父亲的,哥哥的,还有沉浮的。
风越来越大,刮得窗户簌簌作响,烛焰被缝隙里透进来的冷气惹得摇摇晃晃没个停时,姜知意拢紧了领口,心里七上八下。
父亲早上走后就没了消息,打发人去问,只说还在问话,究竟什么时候能出结果,谁也说不清。
而哥哥,在突然得知已经打入死之前,沉浮每次提起,都道一切安好,沉浮骗了她,可沉浮,又能为了念儿完完全全归属于她,不惜背负忤逆重罪,断绝仕途前程,甚至还允诺让念儿姓姜。
除非是低人一等的赘婿,否则从不曾有儿子随母姓的先例,一旦消息传开,他又不知要遭受多少嘲讽,多少攻讦。
姜知意想不通,他既能为她,为念儿做到如此地步,为什么在父亲和哥哥的事情上又如此欺她骗她?即便是要公事公办,可他素来敏锐,又怎能不知道父亲和哥哥忠心耿耿,绝不会因为所谓的身世背叛国家?
风从窗缝里漏进来,寒意彻骨,姜知意拢紧领口,无声地叹一口气。沈氏一族至今还在商议沉浮出族之事,他是这些年里沈氏最出色的子弟,那些族老为了家族繁盛,必是不肯放他离开,但他一向老于谋算,既然能早早套出沈澄的话,早早寻好了见证,那么他这次必定是早有预谋,志在必得。
他会与沈氏断绝关系的,念儿从此与沈氏再无瓜葛,她也再不用怕沈义真来抢,可他呢?他今后,要如何立足?
呜,风声突然放到最大,姜知意回头,外间的门开了,林凝围着风帽斗篷走了进来。
几片绿色随着大风卷进来,是紫藤的叶子,才刚刚抽出嫩芽,就被狂风摧折,姜知意恍然想起前日与沉浮告别时,他清臞的背形走过紫藤花架,掩映在薄薄的绿意中,那时候她半是欢喜半是忐忑地望着,期盼着下次见面。
短短两天,心境全都变了,如今想起他,半是疑惑半是苦涩。
林凝取下风帽:“你舅舅家里刚刚捎了消息过来,你父亲的案子已经由郭相接手,不是那个汤钺了。”
右相郭中则一向有清正的名声,交给他办,按理说比交给汤钺强,但郭中则又是沉浮举荐至相位。姜知意不知是喜是忧,弯腰捡起那几片叶子:“哥哥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林凝叹气,“你舅舅去刑部查过,这些日子并没有判过斩立决,那么总要等到秋后,还有大半年时间,总有转机。只可恨一直见不到人,什么情况都不清楚。”
家里几次请求探监都被拒绝,如今连姜云沧关在哪里都不知道,姜知意思忖着:“不行我明天求见太后,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算了,太后虽然待你亲厚,但朝廷的事不好去求她。这天气说不定还要下雨下雪,你别跑了,”林凝捏了捏她的衣服,“我明天再去你几个姨丈家里打听打听,你在家看着念儿,记得多添些衣服,给念儿也穿厚点,别冻着了。”
手指蹭到她的手腕,微微有些凉,是从外头带进来的风雨气息,姜知意心里一动。这样亲密的举止她们母女间从前极少有,这大半年里相依为命,不知不觉一天比一天亲厚起来,忍不住靠向林凝肩头,低声道:“阿娘。”
林凝稍有点不自在,犹豫了一下才搂住她的肩:“怎么了?”
姜知意试探着,窝进她怀里,就像很小的时候,无忧无虑地向母亲寻求庇护一样:“你说念儿的事,能办下来吗?”
她既担心事情办成,沉浮从此再无立足之地,又担心事情办不成,沈家还会再来强夺念儿,心里矛盾到了极点。林凝搂着她,理了理她额上的碎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