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转向男人的那桌子,看见伏危脸上也有了笑意,虽然不如其他几人那么开怀,但也有了鲜活的气息。
收回目光喝了一口热腾腾的鸡汤后,轻声一声喟叹。真希望日子会像现在这般,一直就这么安逸下去。
但知晓未来的她,知道这些安逸维持不了多久了。
正因为这样,她才会更珍惜现在的日子。
*
晚间,虞滢去了大嫂屋子,帮忙往被衾里加入麻丝。
因天气还不是特别冷,所以只是入了薄薄的一层。
伏危自己一个人睡,在入秋之前虞滢就让大嫂做了一张一个人盖的被衾。
再说伏危趁着伏安在屋中帮忙往被衾里边夹麻的空隙,支着拐杖与浴间沐浴。
浴间放了竹凳,倒是不用担心会摔着。
屋中点着油灯,婆媳几人正弄着被衾的时候,伏安忽然问:“小婶,小叔的腿都快好了,为什么还老是躲着我,不让我知道?”
他这话一出,正聊着天的几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虞滢看向他,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伏安说道:“小婶都说伤筋动骨一百日了,而且也说过小叔的腿很快就能治好了。”
他说到这,故作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我又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了,再说小叔以前没有鞋子的,现在却有了鞋子。而且那双拐杖底部都磨损得厉害,还沾上了泥土,显然是出过屋子的,我怎么可能没看出来?”
虞滢与大嫂对视了一眼,惊讶伏安的观察能力。
伏安继续说道:“我知道小婶是怕我与外头乱说,可我憋了十几天了,不仅没有和别人说,我连阿爹阿娘,还有奶奶都没说。我憋这么久了,要不是见小叔避着我累得慌,我都还不会说呢。”
众人:……
憋了这么久才说,真的确定不是故意的?
虞滢回神,嘱咐他:“千万别与旁人说小叔的腿治好了,知道吗?”
伏安点头:“我都快九岁了,道理我都明白的,小婶你就放心吧。”
弄好了被衾后,伏安帮忙抱回去。
入了屋中后,虞滢看了眼伏安,继而无奈与伏危道:“他知道你的腿好了。”
伏危看向伏安。
伏安又把刚刚说的话说了一遍。
伏危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似乎一点也意外。
伏危看得出来,伏安也是聪明的,只是没有人给他开慧,不然也是个聪明的学子。
伏安也不急着回屋,而是缠着小叔给他讲游侠的故事。
虞滢与伏安伏宁听了一会后,便收拾了衣服去沐浴。
等沐浴回来的时候,两个孩子都已经睡在了大床上,盖着入了麻丝的被衾,睡得正香甜。
虞滢与伏危相视一笑。
伏危解释道:“方才两个孩子都听累了,我喊伏安回去,他却赖着不走,说要与你一块睡。”
说罢,望向大床,目光落在伏安躺着的位置上。
在一个月前,那地方还是他睡的位置。
虞滢闻言,低头给两个孩子掖了掖被衾,看着两个酣睡孩子,笑意柔和了下来,
“外边天气那么冷,还下着小雨,便让伏安今晚在这屋子里睡得了,我去与大嫂说一声。”
虞滢打开了门,正要出去,便见戴着草帽提着油灯过来的大嫂。
虞滢便与大嫂说了伏安在她这屋睡了。
与大嫂说了之后,虞滢也回了屋。
她拍了拍睡在外头的伏安,在他睡眼惺忪的时候,与他道:“你睡里头,睡外头容易摔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伏安听话的翻了身,爬到了最里头继续睡。
虞滢也躺了下来,还没有睡意,她问屏风外头的伏危:“被衾可还暖和?”
伏危应:“够暖和了。”
虞滢看了眼两张熟睡的小脸,压低声音说道:“越发临近交货的日子,我心里就越没底,全部人都盼着这药材卖出去。要是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这些药材销不出去了如何是好?”
这些药材是几家人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来采的,是几家人的希望。
是何叔何婶赎回儿子的希望,是他们家把日子过好来的希望,也是宋三郎娶媳妇的希望。
要是这希望没了,虞滢不敢想象大家能不能接受得了。
伏危沉默了一下,沉声道:“若是药商真失约,那便重新再找一条销路。”
虞滢露出了难色:“五百斤的药,小药商最多就只能收购一百斤或几十斤,且临近冬季,也没有什么药商来收药材了。就是有,我要是大肆去寻药商,恐怕没等我销出去,就遭到其他医馆的打压。”
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就是想外销,但道路崎岖难走,且也就几个人,容易遇上宵小,再者也没有运送的车马,这两条路太难了。”
屏风外,伏危坐了起来,墨发垂落在肩上,他缓声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两条路。”
虞滢诧异道:“那还有什么路可走?”
“走官路。”
虞滢不解之时,又听他说:“每年云县都会往苍梧郡郡府送去粮食与税收,途中有大批衙差护送,若是能顺道护送草药销去郡府,便能解决路途远和路途凶险的问题。”
虞滢琢磨了一下后,问:“知县能同意?”
伏危斟酌回道:“云县贫穷,就是知县不贪几个钱也不够养家糊口的,若是得利后分成给知县,不成问题。”
从去赎大兄时,衙差多番收茶水车马费,再到霍衙差因一百文帮忙吓唬翠兰婶,和知县知晓翠兰婶一事后张贴告示的几件事看来,伏危隐约能猜测到知县的为人。
不是大贪大恶的人,但也是个小贪的官。
虽小贪,但也是做实事的。
虞滢认真的想了想伏危的建议,半晌后,说道:“即便不是这一单生意,往后就是有大量的药材,也可按照你这个法子来尝试尝试。与衙门合伙,如此一来,也没人敢寻麻烦了。”
两个人正商量着法子的时候,外边忽然传来“呯”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大件东西塌了的声音。
声音是从大兄的屋子传来的,
一声巨响,把虞滢吓了一跳,就是伏安伏宁也被吓醒了。
虞滢与他们说:“你们继续睡,小婶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伏危也穿上衣裳,打算与虞滢出去看一看。
虞滢提着油灯与撑着拐杖走路的伏危出了屋子。
因声音是从大兄屋子传出的,这时伏危忽然想起自己双腿残废时,一直都躺在大兄屋子里头的那张竹床。
那时他便能感觉到那床不牢固了,要是动作大些,就会有榻床的风险。
伏安今晚没有与他阿爹阿娘睡,那么屋子里就夫妻两人……
伏危刹那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连忙夹着拐杖,伸手拉住了虞滢的手腕:“别去。”
虞滢不解地转头看向他,那边罗氏也出了屋子来查看,看见他们俩,问:“怎么了?”
伏危看了眼大兄的屋子,面色略显复杂。
几息后,他委婉地与生母还有名义上的妻子解释道:“大兄屋子里头的竹床年头久远,可能有些不牢固,塌了也是正常的。”
也是过来人的罗氏顿时听明白了,老脸一红,说道:“我回去睡了,你们也早点睡吧。”
虞滢茫然了一瞬后,也明白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垂。
两个人目光相触的一瞬,好似触碰到了什么一般,瞬间别开了视线。
虞滢脸颊微烫,有些不自在的说:“那、那我们回屋吧。”
伏危嗓音微哑的应了一声:“好。”